御剑峰上阳光和煦,山中幽静,白云缭缭,森林绿得像翡翠,溪涧像流动的凝脂,湿润的空气也给人水晶似的感觉。
一处草丛中,缕缕青烟幽幽,正从一只古朴的铜鼎中升起,空气隐隐异香飘荡,也不知这异香是又何物所散发,竟引得方圆数十里内鳞蛇蜈蚣等毒物闻香而来。
一只寸余长的蜈蚣从岩石后方弹出头,背上黑甲在阳光下发着油亮的光泽,两排密密麻麻的触足灵活地运动起来,径直朝着铜鼎游走过去,它围着那掌大的铜鼎徘徊了一圈,终是禁不住异香的诱惑,顺着鼎外壁爬了进去。
这时,不远处的大树后面闪出一个雀跃的身影,却是个御剑门弟子,白衣长袍,小眼细眉,面露狂喜地跑了过来,赶紧把鼎盖盖好,拿在阳光下细细观察起来。
“旂衡师弟!旂衡师弟!”
山下栈道上隐约有人在呼唤,那少年慌忙中把铜鼎藏进了树洞,又取来大石块压好,觉得看不出痕迹了,这才拍拍手上的尘土,对栈道方向回应了一声“我在这呢!”
那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一半,见小师弟旂衡不慌不忙地走来,背负的双手,走走停停,仿佛还在流连山中景色一般,大有要吟诗一首的想法,他手捂着跑岔了气的肚子道:“师弟!我可找到你了!”
旂衡笑呵呵地走到距离那人不远的地方,道:“龙泽师兄!你找我啊!”
那名为龙泽的御剑门弟子喘匀了一口气,激动的声音仍不能平静:“你还不知道吧!五师叔回来了!”
旂衡听得一愣,随即大喜,一把抓住龙泽的肩膀,激动地问道:“流云师叔回来了?我义弟也回来了?是真的吗?”
龙泽被他抓得一痛,连忙点头道:“千真万确!我刚看到他带着一个少年上山,已经快到昆仑殿了!”
“义弟回来了!义弟回来了!”
旂衡自顾地念了两句,正要动身往山上去,只见他顿了一下,却是再不迟疑,腾地祭出了法宝仙剑,嗖地御空而上,身下只剩龙泽越来越小呼喊声:“师弟!昆仑殿上不能御剑!”
暮霭如温柔的红色丝带,轻轻变幻着火烧云的形态,傍晚里微带凉爽的空气,还有清新的风儿,吹过那一条翠绿的石子小路,拂过昆仑殿的殿宇琼楼。
那一片以昆仑殿为中心的建筑,在暮暮昏黄的光中安静地伫立着,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宁静,平和,又有几许萧瑟…
山道上的人影渐渐多了起来,每两三步便有一个背负长剑的御剑门弟子,见到欧冶流云和他带回来的俊逸少年,纷纷避向两旁。
据说,当年欧冶流云带回来一个男孩,并没有几人亲眼见过,但自那年以后,首座旂悲鸿收了一个义子却是人尽皆知。
十年前,旂岳从这里被带去天龙寺,落叶伴雨下,春转秋已凉。
如今,他重返山门,已然不是当年对命运无助的孩童,只是,谁也不知道眼前淡淡风尘的少年,心中究竟经历了多少苦楚?
他二人就这般走到昆仑大殿下方的石阶处,身后无数白衣男子跟随着,大家都很好奇这位小师弟。
难道,他就是首座的义子?
旂岳抬头望向那高高的青石台阶,一步一步,稳稳地踩在上面,他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再被人背在身后。
当他走到一半的时候,走在前面的欧冶流云微微让开了半个身子,露出大殿上一排肃立的身影,其中一个矮胖的老人,眉发全白,站在人群中却那么显眼,让人难以忽略他的存在。
此刻,他正温颜地望着大殿下方,从石台上一层一层走上来的少年,就像当年看着他最疼爱的七弟子那样,和蔼,慈爱!
那不时发作的冰噬魔力,可还是那般冻彻心扉么?
九龙般若的纯阳之真气,可为他抵御孤儿的寒冷?
在他为世所弃的时候,是这位老人为他撑起了一片青天蔚蓝,在他痛失双亲,成为遗世的孤儿,也是这位老人告诉他,师公就是他的亲人,御剑门就是他的家。
他大步踏前,慢慢地跪在老人的膝下,声音却如常,表情也很淡漠,道出一句:“师公!我回来了!”
天极真人蠕动着唇须,似是想说什么,可是到了最终,千言万语终究只化成了一声长叹,他头仰天空道:“青天啊!为师总算不负你的托付,也是你在天有灵,保佑这孩子长大成人了!”
残阳的余辉渲染着昆仑大殿一片金熠熠的光彩,一种无言的感怀静静地流淌在众人心间,拜过了天极真人后,旂岳对着旂悲鸿又是沉沉地一拜,道:“岳儿拜见大师伯!”
不知是不是受门派中琐事繁务之扰,旂悲鸿已尽显中年姿态,上唇下颚皆留着黑色胡须,跟欧冶流云比起来却是苍老了许多。
此刻,他见到义子自然是心中欢喜,虽然旂岳依旧不肯叫自己一声义父,但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这孩子能好好活着,将来若能再有一番成就,自己也就欣慰了。
“岳儿!来!让义父看看你!”
旂悲鸿看着面容俊逸的旂岳,不由朗声笑道:“师傅!你看岳儿长得一表人才,可是比老五俊俏多了!”
欧冶流云在三秦七剑中修为虽不是第一,但相貌却端的极是英俊潇洒,被旂悲鸿这样一比较,当即老脸一红,摆摆手,笑道:“我都老了,怎么能拿我比呢,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御剑门以后还是要靠你们这一代发扬光大!”
天极真人微微颌首,忽然道:“对了!怎么不见旂衡?”
旂悲鸿一想起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忍不住哼了一声,道:“他又不知道跑哪里去研究旁门左道了!”
天极真人宽声道:“我看那孩子只是性情顽劣罢了,现在岳儿也回来了,以后他们二人也有个伴,我这一生中也就两个徒孙了,悲鸿啊!你可要多费心督促他们潜心御道,不要给旁派新一代的弟子给比下去,免得让人以为我御剑门后继无人!”
“是!师傅!”
旂悲鸿正说着,忽然间头顶响起了一阵破空之声,一道白光从山下疾驰而来,眨眼间已落在殿台前,一阵光芒闪烁过后,现出了长身玉立的旂衡。
旂岳只见同样挺拔的旂衡正站在身前,多年不见,他一身白衣,手提一柄雪白仙剑,也算是出类拔萃。
但他对此人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幼年时期,每在孤苦难抑之时,脑海中也未尝没有掠过旂衡古灵精怪的身影,可此刻见了,却疏离了许多亲切之意。
“义弟!”
旂衡一开口便称他为“义弟”,这一声义弟当真是情真意切,抓着他肩膀的手更是用力不止,几乎让旂岳都疼了起来。
但旂衡全然没有顾及,看到了旂岳之后,紧紧地抓着他,低声问道:“义弟!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还好!”旂岳淡淡地道了一句。
旂衡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脸色也平静许多,旁边却传来一声冷哼,旂悲鸿阴沉着脸色,当下怒道:“昆仑殿严禁御剑飞行,你把门规戒律都忘到哪里去了!”
旂衡自知做错了事,偷偷看了旂悲鸿一眼,不敢再乱说话了,最后还是欧冶流云站出来打了个圆场:“旂岳师侄一路风尘,一定也累了,先给他安排一个房间吧,其他事我们明天再说!”
旂衡又瞧了瞧旂悲鸿的脸色,见他虽一脸严肃,但神色间却是眉头舒展,目光柔和,心里分明是高兴才对,心想自己御剑昆仑殿之事应该不会再秋后算账了吧,赶忙拉着旂岳对天极真人拜了安,然后对旂岳道:“我带你到你的新房间去。”
旂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下了昆仑殿,天极真人等一众人看着这两个少年的身影,人人都带着笑意,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似乎都有天下风云出少年的感叹。
天极真人淡淡笑了笑,道:“方今天下,正道兴盛,邪魔蛰伏,世人安享太平,但魔道余孽奸险狠毒,其心不死,这些年来又似有蠢蠢欲动之迹象,当此之时,更需我等修真正道中人维持正气,开山纳徒之事应抓紧才是,只要我们坚强自立,则邪魔外道和心术不正的自诩正道门派便无隙可乘!”
旂悲鸿道:“师傅!您说的是!这件事我已经跟朝廷协商过了,我御剑门乃正道大派,通过朝廷的皇榜宣告,相信定会有大批求道之人慕名前来!”
天极真人沉吟着点了点头,有他的大弟子旂悲鸿主持派中事务,他自然是放心的,不过每每广招门徒的时候,都难免会混入居心不良的人,有别派为了盗学御剑门真法的,也有魔宗派来的奸细。
片刻后,他叮嘱了一句:“咱们御剑门不怕人多,但一定要核实好入门弟子的身世,就算是同道道友举荐而来的弟子,也要做到身份清楚明白,不要让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
“是!您放心吧!师傅!”旂悲鸿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