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峰,昆仑大殿。
旂悲鸿端着一杯温茶,愁眉深锁,几日前天山王朝皇帝李思突然重病暴毙,太子李贽却不继承皇位,对外称是守陵三年,期间由齐王代掌朝政。
先是半年前逍遥阁阁主禅位,继而是天山皇族皇权更替,这难道是巧合吗?
如果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些,如果不是巧合,这逍遥阁和天山皇族到底搞什么名堂呢?
旂悲鸿越想越疑惑,始终百思不得其解,他举步走到殿外,抬眼望着天空,头顶一暗,但见天空黑云汇聚,怕是很快就要降下一场大雨,他的神色也凝肃下来。
忽然大殿之内,传来“哈欠”之声,旂悲鸿转身过去,把茶杯放在几案上,对刚刚从午睡中醒来的天极真人道:“师傅!您醒了!”
天极真人咂咂嘴,抻了个懒腰,神智似乎还不是很清醒,对旂悲鸿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旂悲鸿道:“是午时三刻!”
天极真人长长地“哦”了一声,伸起脖子看了看天色,面露迷惑,喃喃道:“午时三刻了?怎么天色这么暗!”
旂悲鸿笑了一下,道:“天有不测风云,就快下雨了!”
天极真人又低低地“哦”了一声,在旂悲鸿的搀扶下从座椅上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殿外,望着苍穹天际,有意无意地说了句:“和当年的天气一样啊,我御剑门四百多弟子...”
“是四百一十七人呐!”
天极真人像是忽然清醒了许多,居然清楚地记得当年战死的弟子,旂悲鸿的双眉不禁又一次皱紧,他本来也不是多疑的人,可自从那一战之后,他行事处置便开始小心谨慎起来,凡事都要想到最坏的一面,哪怕是对正道中人,也免不了一番猜忌。
因为那样惨烈的伤亡,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血铸的印记。
正在这个时候,数十名御剑门弟子向大殿这边走了过来,为首一人是殴冶流云,身后并排分别是旂岳、旂横、靖十三和石头。
在这四位出色的弟子身后,就是麟川带领的五十名十一代弟子,几乎都是御剑门的精英,姒晟轩也赫然身在其中。
以姒晟轩的资质和修为,本来是要留在山上继续苦练的,但他也想出去再多些历练,加之和旂横二人关系要好,殴冶流云索性便做了主,带着他一起下山。
此时距离六月初六只剩下六天,原定好今日就动身前往天山国的,不想天不作美,竟要下起雨来,虽然天气不佳,但对修真之人而言,就算天气再恶劣也没什么影响,真气护盾一开,照样风行万里。
殴冶流云走上台阶,众弟子则站在下方,齐齐施礼,天极真人微笑摆手,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吧!”
殴冶流云看了看旂悲鸿,而后对天极真人道:“师傅!时辰到了,我们该启程动身了!”
天极真人点点头,正要说话,旂悲鸿忽然走下台阶两步,对天极真人道:“师傅!您年事已高,这祁山州郡至少也有数万里之遥,还是让我和老五一起去吧!”
殴冶流云也在一旁陪劝道:“是啊!师傅,此次路途遥远,天气多变,您就留在山上吧!”
天极真人一捋胡须,挺了挺胸,矮胖的身子也直了些,语重心长地对旂悲鸿道:“悲鸿!你执掌门中派务多年,得心应手,御剑门一天也离不开你,为师虽然一百二十三岁了,但身子还算硬朗,些许风雨还经受得住,你们不用担心了!”
旂悲鸿面色踌躇,只听天极真人开颜叹道:“说起来为师也许久没下过山了,正好下山透透气,这门中之事还需你多操持,辛苦你了!”
殴冶流云见天极真人执意此行,怕是多劝无益,便对旂悲鸿道:“师傅确实很久没下山了,师兄,你就让师傅去吧,我们这么多人,定能照顾好师傅!”
旂悲鸿转身面对着台下众人,道:“你们都是我门中精英,此次东行天山,或有凶险,你们都要小心从事!”
以旂岳四人为首,众弟子齐声道:“是!”
旂悲鸿点了点头,道:“此外,除了我御剑门外,天龙寺、瑶池宫、七绝殿和逍遥阁都有派出出色弟子,你们在人前不可失礼,更不能折了我御剑门天下第一正道大派的气势!”
后面那句话,他却是对旂岳四人说的,四人随即点头,道:“是!弟子铭记于心!”
然后,旂悲鸿走下了台阶,目光在他们四人身上转了转,旂岳他是最放心的,有殴冶流云随行主持,靖十三倒也不会惹什么祸出来,石头老实木讷,更不必说了,唯独这旂横他最是拿捏不准。
他面色一沉,站定在旂横身前,沉声中带了威严,道:“下了山之后,你们凡事都要听师公和五师叔的安排,不可善做主张,尤其是你!”
旂横撇了撇嘴,闷闷不乐道:“知道了,爹,我绝不给您老人家丢脸!”
旂悲鸿哼了一声,这才勉强放心地回过身,对天极真人抱拳躬身一礼,道:“师傅,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天极真人淡淡一笑,旂悲鸿转而又对着殴冶流云,神色端正道:“老五,师傅我就交给你了!”
殴冶流云清了清嗓子,负手看向别处,点了点头。
旂悲鸿也觉得自己是过于担心了,可是不知为什么,这心里总是很压抑,有种不祥的预感挥之不去,终归是慢慢地让开了身子,目送着天极真人及众弟子走下了山。
雷声隆隆,雨势渐起,那山、那城、那奔流的大河都被蒙蒙细雨所笼罩。
半空之中,数十道白衣身影御剑御空,破雨疾掠,天极真人不想拖累众人的速度,因此御空飞在最前面。
据说他修为早已经出神入化,手中无剑胜有剑,众弟子除了殴冶流云和旂岳,再无人见识过他的通天修为。
此刻见到掌门真人虽无剑可御,速度却遥遥领先,众弟子心中敬仰万分,对他的参天修为更是坚信不疑,对御剑门的前景也是满怀自信。
麟川全力御剑伴驾在天极真人身后,旂横和旂岳及姒晟轩三人本来正说着话,却被殴冶流云插了进来,而且偏偏插在旂岳的身边。
“掌门真人年纪大了,你们要跟紧一点!”
殴冶流云对旂横和姒晟轩二人交代了这样一句话,他们立刻明白过来,想来是流云师叔有话要对旂岳讲,又不方便自己听到,就识趣地应了一声,加快了御剑的速度,拉开了一段距离。
众人御剑速度快疾,雨滴冲刷在真气护盾上,形成一道薄薄的水墙,向后方飞溅。
殴冶流云支开了旂横和姒晟轩,转头对旂岳道:“你还记得四年前,我们在汉阳城遭遇吗?”
旂岳下意识向下方望去,此刻他们二人正好是在汉阳城的上空,依稀还能看清被殴冶流云毁了一面的城墙,他也立时想起了那位瑶池宫弟子,那是一个冷傲无礼的郡主。
旂岳道:“记得!”
殴冶流云不急不缓地说着:“你可能不是很清楚,那位瑶池宫弟子乃是当朝国师的女儿凌馨儿,封号明月郡主,那****虽然夺了她的神兵紫霞剑,挫了她的傲气,但那时我也看出她修为已有所成,想必这几年也在刻苦修炼,何况她还有神兵在握,势必会是我们最强劲的对手。”
旂岳听着殴冶流云的话语,脑海中映现出了那个桀骜的少女,因自尊受创而凄然落泪的立誓之言:前辈,今日是我学艺不精,我败得心服口服,但你记住了,今日之耻,我必加倍讨回!
殴冶流云也从那一幕中回神过来,其实自那次之后,他着实后悔了好长一段时间,自己怎么说也是个成名在外的长辈,居然对一个小姑娘较起了真。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看了看旂岳,苦笑着道:“那丫头心怀怨恨,一定会对你全力以赴,然后再来找我一雪前耻,你心里要有点底啊。”
然后他顿了一下,忽然又带些神秘的味道,靠近旂岳道:“此外,你也听你大师伯说了,此行天山或有凶险,你若实在不敌认输也无妨,保留实力要紧!”
旂岳面无表情地道:“当年魔宗高手千里追击万里设伏,要说逍遥阁毫不知情,未免也太牵强了!”
殴冶流云喟然道:“人心险恶,你能明白就好!”
旂岳嘴角露出一抹意味陈杂的笑容,抬眼看前路蒙蒙恍惚,风雨滂沱的江湖路途,看起来竟是那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