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迟珏名义上同意了这件事情,可他并不允许我发请帖。
我原意呢,是仿照人间的样式,来个比武招亲。这要选出能统一我魔众英勇作战的魔族将士,必然自身法力不凡。看着他们争斗,既能出个法力高强者,同时许久未见魔头打架,我也能学个一招半招,用来防身。
于是我一本正经地告诉了迟珏。
“你说你想学法术?”迟珏的声音淡淡的响起,听不出是何等反应。
“是啊,唔法力就不用修了,我天资聪慧,自带光芒降生。就学几个招式和口诀吧。”我一边感叹自己何等聪慧,一边还是有些好奇,说不定迟珏这厮也能教我一两招?我每次和他打架都被他拎着回来,想来他定是极厉害的。
“天生聪慧?”迟珏的音调挑了一个音阶。
他轻轻敲了敲我的脑壳,然后在我前面三米处站定,闭着眼睛,修长的身影隐藏在柳树枝丫的阴影里若隐若现。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刚向前走了一步,只看见他从原地消失了。
我转了一个圈儿,发现他在我百米外的凉亭内坐着,正为他自己砌了一壶茶悠闲的喝着。
这厮,一定是故意来气我。那能砌茶的水必然很烫,依他的性子必定不会喝下。此番模样,只不过是作来样子以彰显他的法力深厚。想到此处,我抿了抿嘴唇,也试了个法术,瞬移到那凉亭内,只看到迟珏又不见了。
我还是不太清楚他要做什么,又四处寻不得他的身影,有些恼,我不喜这种被人,啊不,被蛇耍的感觉。于是我冲四周大喊,“迟珏你再不出来我就……”
“就怎样?”迟珏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的鼻尖几乎碰到了他的衣襟,我吓得向后跌了一步,他勾了下唇角。
“就去征夫!”我理智气壮地喊,然后成功地看到迟珏的面皮黑了黑。
“你这样的水平,不会被人劫色,可保不齐在半路上就被人劫了财,哪里能去征夫。”
“迟珏你个笨蛋,你见过哪位女子征夫是自己亲自上门送请柬的?我可以找其他小魔头帮我。”
不过等等,什么叫不会被人劫色......
我对自己容貌的认识又被这句话打击地低了一个梯度。说好的倾城之姿呢!
他原本正张了张口,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听罢黑着的面皮有些发青,“第一,你认识哪些小魔头可以帮你征夫的?”
我仔细想了想,这千年似乎都是绿儿帮我买的绸缎酥糕,这送请柬之事自然是她来做呀,于是我一个眼神偷偷瞟向绿儿的方向。
今天是个适合玩儿失踪的天气吗?绿儿也不见了。
而迟珏在旁边抿着嘴角一脸我早就知道的模样。
我内心又低落了几分,罢了,自己送就自己送吧。
迟珏看我低落的样子,叹口气,“罢了,这事交给我好了。”说罢他眼神低低的看着地面,似乎有点点星光闪过。
我一喜,迟珏还是很让人省心的蛇儿。于是我刚向前走一步想拍拍他肩膀,他看看我,神色突然严肃起来。
“莲若,如果你只是一时兴起或是玩闹的话,到现在收手还不晚。我不会怪你。”
我咬了咬嘴唇,尽管绿儿说女子三千岁很老了,可我分得清出真相与调侃。再者,无论年纪几何,我都不会这样仓促而执拗地选择自己的未来。
可是,我不是随随便便修炼成的白莲。我是莲若。我是魔族公主。我三千年都躲在这湖边。我的父尊母后还音讯全无。我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我不能让迟珏为我永远担忧下去,为了不让外界魔族知晓我的消息,为了不让外界魔族伤我,迟珏他付出了多少,我不尽知,却也能猜得一二。
所以,我确定。我要继续。
迟珏值得我用端端正正的态度回答他。
于是我敛去了玩闹的神色,微微抬头凝视着那俊美如天神的面孔和那双让人极其容易沉沦的眸子。
迟珏的睫毛那么长,此刻却颤抖的如同蝶翼,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仿佛我下一秒说的话便判了他的生死。
我不想当这个判官,尤其是面对宠了我三千年的迟珏。
可我还是要说出口,尽管如鲠在喉。
我微微张开嘴唇,眼神也渲染尽了那份悲哀。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这一对外公开,我便失去了这份安娱宁静,而我喜静,尽管我在迟珏面前总是有些吵闹。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在悲伤,因为我会失去迟珏。
就在我的眼睛已经蒙上一层水汽,就在我忍不住想要不看迟珏的眼睛时,迟珏说话了。
“莲若,你的答案,我只听这一遍。”
他后退了几步,眼睛没有看我,背对着我自顾自的站在那里。
湖边晚风四起,吹着我的衣带四下飘荡,我微微用手收敛了衣裙,看着湖水涟漪,随手洒开,湖内便开满了白莲。
“迟珏,你看那白莲。”
“纷纷洒洒的,也美的自得其乐。”
“可是,这白莲没有根啊。”说罢,我再用手一挥,无尽的莲花枯萎消散成灰。
“我想要找到我的根源,然后我才能谈及我的未来。”
迟珏的手在袖口里握紧。我似乎都听到了骨节发出的咯吱声。
我不用低头寻找便知道。
你若陪伴一个人三千年,他什么脾性也便一清二楚了。我知道他十分不喜我如此,可我无别的法子。
他没有凉凉一叹,只是回我一声,
“好”。
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这声代表着何等的许诺,我想要的,他都会尽力去得。
哪怕是多么风险的未来,他眉头微皱着也依然为我冲在前面将我护在身下。
当我跪在往心岩的时候,当我眼泪一滴都流不出来全灌进心底的时候,脑海中充斥着这声柔和的许诺,一声声回荡着,心就疼的开始抽搐起来。
可是当时,我只觉得迟珏松了口,于是我可以走上自己想好的路。
接下来的一百年内,迟珏尽心尽力的教着我法术,我也便尽心尽力的学着。
想着我天赐的九万年法力终于能派上用场,便十分欣喜,于是学习法术这事情也不枯燥了;再者,迟珏在旁边,我哪敢打半个哈欠。
一不小心,他一个眼刀扔过来,指不定什么法诀就砸在我身上了。
这厮,一当上先生,便成了另一尾蛇儿,每天练的我头昏脑胀,方肯罢休。
明明这三千年也没见得他怎么修炼,可就连我也看不清迟珏的法力有多深。
罢了,想来我是个新手,眼界也高明不到哪里去,这样的事情,也正常的很。
所以我只能每天都被他苦虐。
然而法术增长之时,虽出生至今三千年未好好精修,到也在迟珏的指导下进步飞快,也能使出几个颇为厉害的法术了。
由于我本生于水,法术也大多是带了水的气息,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何在人间游荡的那段日子能从无水的井口里取得泉水了。水自然会趋向万物之灵的。
那天我试了一次悬水诀,看着五米高的水柱稳稳地停留在空中形成一片巨大水幕,我自我崇拜地赞叹了一声。
“纵然你有千军万马,也把你挡在外面一会儿。”
可是迟珏说这远远不够。
“若是遇见了厉害的对手,你的水还未唤出来,就被长矛伤了去。”
我讨好地对迟珏咧着嘴角,“可我有你在旁边呀,哪个不长眼的妖敢伤我?”
说完我一脸得意,背后有迟珏这尊大神,我必定也是极其不好惹的。
想着我就赞叹自己实在天资聪慧,找迟珏大神罩着的心思愈发强烈,我的眼神也更加热烈起来,就差身后长一根摇来摇去的毛茸茸的狐狸尾巴了。
迟珏顿了一顿,看透了我那点儿求大神罩着的小心思,“可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
我转了转眼珠。也是,毕竟他给我买包子的时候,要是有妖魔趁虚而入了,想想就是很糟糕的事情。
“所以你需要更有效的东西。”说着,迟珏从腰间解下一段银绸递给我。
我仔细拿了过来。
银色的软带无一丝装饰,可迎着光线隐隐的有着曲折的纹路,似乎是布料本身的纹路。
我抬头问迟珏,“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丝丝滑滑的,摸上去像是值几两银子的样子。”
迟珏一口老血险些没吐出来,缓了口气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捏着眉心。
“这是北海冰虫吐的丝织成的软带,十万年难以形成这一条,却是极好的冰属性武器,送你防身。”
说罢,他替我缠在了腰间。
说也奇怪,那软带像是有灵性一样无需吩咐就缩了许多,正正当当地停在那里,垂下合适的长度。
我低头摸了摸顺滑的银色带子,很是满意,于是问迟珏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迟珏定定看着我腰间的银绸,讷讷说了句“很适合你。”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一定是他看透了我想再搜刮些用来卖钱的心思。
不过,这十万年都难遇的银绸,是如何被迟珏寻得了呢?
我也未多问,反正是寻得也不是寻不得,如今送予我,那这银绸子也姓莲不姓迟了。
腰间的银绸像是知道我心思般,顺顺贴贴的一动不动,只是流苏穗儿挑了挑,我抿嘴一笑,倒是天地间的灵物,也知道换了主人要讨好的道理。
我笑得眉眼弯弯,还没欣赏完,就听到头顶传来轻幽的男声,“莲若,从今你便可以开始征夫了。”
我一愣,百年前的约定,来的如此之快。
摸着腰间的银绸,我定了定心神,好久未答。
“那便开始吧。”我喃喃自语,望向这片微有波澜的湖面。
白色莲花正开的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