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跟阴公的对话,南絮是一个字不知道。
南絮早就忘了当初那群可疑的黑衣人,忘了无梦忽然的冷漠,忘了这个任务结束之后还有无穷无尽的任务在等着她。她也完全没有想要回想起来的欲望,此时此刻,她鬼鬼祟祟地穿梭在那个陌生而破旧的宅院中,想找到可以洗澡刷牙的地方。
想到这里,南絮对着手掌哈了口气,果然,臭死了。没有牙膏牙刷,用水漱漱口也好啊,可是这整座宅子就像凶宅一样,除了杂草就是空房。值得一说的是,这里是一座类似四合院的建筑,四面全是房间,略微一数一栋房屋大概是三个房间,每个房间的摆设都跟她刚起来的那间房一模一样,而这里有四座两两相对的房屋,但跟她住的小房间一样的,只有九个,剩下一栋靠东的房屋,只有两个房间,看起来应该会比南絮住的宽敞许多,其中一个就是方才无梦进去的房间,这两个房间散发着强烈的‘生人勿近’的气场,南絮有点认怂地没敢靠近。
至于另外的九个房间,南絮发现每个房间门口的右侧,都挂着一个巴掌大的木匾,木匾上面刻着字,什么无心、无冥、无情、无意……南絮没仔细看,只大概扫了眼,便猜出这该是无梦说的那个所谓代号了,而一个代号占一个房,那这木匾应该就是用来区分房间主人的吧,南絮看了眼自己初次醒来的那个房间,右侧竟然挂了两个木匾:‘无梦’、‘无言’。
好像哪里不对。
‘吱一’南絮正要来猜测挂两个木匾的用意时,一个阴嗖嗖的开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南絮很自然地把脸转向声音的来源,便很自然地跟刚跟阴公汇报完任务的无梦四目相视了,当然,没有持续很久,无梦对上了南絮的视线后,很快就挪走了视线。在无梦从她身旁走过,南絮以为自己会被当成空气彻底忽视时,耳边突然响起了无梦那副苏得要死的低音炮,“明日卯时起,我教你习武。”
卯时?卯时是个什么东西?
南絮觉得把这个问出口很丢脸,但如果不采取点什么措施也许便会达不到他的要求,一旦没达到……这个冷冰冰的无梦一定不会让自己太好过。
“无梦!”南絮转过身。很好,身体比大脑做出的反应要快,但是该说什么……
无梦好像没想到会被喊住,但是双腿很听话的停住了,恰好停在南絮稍稍抬手就能触及的距离。
“明天……明天……”南絮绞尽脑汁搜刮平生所学的词汇,“那个明天,咳,不然你喊我起床吧?”
小心翼翼地抬头迎上那双丹凤眼,南絮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无梦望向自己时,是一种看着弱智的同情目光。
“你就轻轻拍一拍……”南絮突然回想起初次被唤醒时脸上那股热辣辣的痛,“不、不要拍,你就轻轻在我耳边喊一声我就会起了。”
其实长期的训练致使南絮一向都是睡得沉,但起得早,本来早起在她眼里是根本不算什么事的,可是这个卯时,她把握不好是个什么时候,万一是凌晨两点呢,古代人不都喜欢半夜三更习武么,什么闻鸡起舞……等等,习武?
南絮抬头望向无梦的时候,发现无梦早已背过身准备离开了,“知道了。”
知道了?
南絮有点迷糊,想了半天才记起来无梦说的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可是,习武……
对了,起初出房间的目的是什么来着?
智商有点跟不上的南絮坐在房间门口的台阶上想了好一会,才记起自己是出来找水漱口的,一想到漱口南絮就下意识地伸出手掌哈气,“啊好臭。”一边站起一边同情起刚刚跟自己离得那么近说话的无梦,难怪,他不肯正眼瞅自己,南絮又对着手掌哈了一口气,“果然好臭。”
“呵,”一个笑声从身后传来,“你是无言吧?”
南絮回头望向说话的人,突然很悲哀的发现,真高,又是个大高个,这身高不输无梦啊。
不过南絮不认识他,现在的南絮最怕遇见熟人什么的了,而且这人的穿着跟无梦一模一样,大白天围个黑面罩鬼知道你谁啊。
转念一想,自己口臭,再加上乱七八糟的原因,便不说话,只点了个头。
“你还没见过我吧?你刚入帮的时候我正好被派去南山了,”大高个指了指靠南絮房间左边的另一间,“无冥。”
啊,邻居!原来这个地方也是有正常人可以交流的嘛,南絮不禁想起无梦跟阴公这两座冰山,本来都做好了再在这待个一两个月,就彻底当个哑巴的决心了,现在可好,哑巴有得治了。
但是嘴巴好臭,南絮为了在新认识的邻居前留个好印象,便只是友好地笑了笑,然后伸出了手,动作一气呵成,多次上过电视的南絮早已对着镜子练过标准的职业笑容了,还有这个握手,基本礼仪。
看无冥半天没反应过来的表情,南絮突然想起这里好像不是本来的世界,这就很尴尬了,但南絮是何许人也,世界冠军,想当年她要跟一位外国对手握手时被冷漠忽略,她照样露着标准的职业笑容对着摄像机打圆场,更何况是面前这个言语间很和善的无冥。南絮很诚恳地两只手去握住无冥垂在身侧的右手,然后上下晃了晃。
最后收场,标准的职业笑容当然不能少。南絮放下了无冥的手,然后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之后就走了。
南絮觉得这个收尾很完美,既不失友好又没有开口熏人。
莫名其妙被甩了几下手后又被留在原地的无冥,虽然没有弄懂这个新来的无言到底想跟他表达什么,但那份友善倒是成功传达给他了。本来一开始,无冥看见一个穿着平民的衣服、没戴面罩还行迹鬼鬼祟祟的小子,还以为是从外面迷路后错入的百姓贼匪,正想提刀从他背后抹喉时,又恰逢无梦从阴公房里出来,还跟这小子对了话。
不用细听对话内容无冥也猜得出来,这小子就是无梦带的新人无言了。只是无言与他想象中的模样差之甚远,矮矮的个子软软的手,实在同其他黑影帮成员的形象差之过多。但,人都是帮主亲自选的,会选这个无言,自也有帮主的道理。无冥不再多想,只是怔怔地望着那已蹦跶远去的小个子,只觉得这小子看起来很好玩,尔后便进阴公房间汇捷报了。
至于南絮心心念念的水,最后她终于在院子后面的井里找到了水源,没办法洗澡,拿湿布擦擦也好受了很多,解决了心头大难题后,南絮看了眼胸口渗血渗得都有些慎人的绷带,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换了。幸好,这鬼地方要找个‘没人’的地方简直轻而易举,拆开那几乎把半个身体都围起来、包得乱七八糟的绷带,南絮只看了眼胸口那道被绷带磨得有些溃烂的伤便觉得疼痛难忍。这家伙没上药就绑绷带么,还绑得这么松,难怪轻轻扯一下都这么痛。
掏出昨夜给无梦用剩的药粉,南絮没想太多,一下子倒了一大半在伤口上,一瞬间,一种仿佛往伤口上撒盐的强烈痛楚侵蚀了全身。
‘啊嘶一’南絮又想哭,又想骂人。想起当初自己往无梦肚子上撒那一大半,就觉得肚子也开始疼了起来。“我的天一”南絮觉得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了,最痛苦的是,为了不被人路过时不小心看光光,南絮还要忍着剧痛给自己一圈一圈的包扎好。
等包扎好穿好衣服,南絮发现自己已经一身的汗了,得,又得再擦一遍。
凑到井口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因为剧痛,南絮努力了很久才打上了一小半桶水,打上来后还趴在桶沿喘了半天的气,然后,南絮终于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脸上有点刚刚换绷带时不小心蹭上的血渍,但这并不影响大致轮廓。
微微的兔牙,眉角的痣,偏大的眼域,不算很高却十分直的鼻梁,这幅模样,同她在车祸之前的模样,并没有变化。
只是,有些偏瘦了。
以前经常被夸漂亮,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仔细看着水里的倒影,除了大大的眼睛显得有几分可爱之外,其他,最多只能说是比较顺眼,整体看起来真的很普通,甚至都不像个女生的脸,更像个小男生的脸,明明是同之前是一张脸……南絮抓了抓一头乱发,想,或许……是因为打扮吧。
南絮低头看了眼皱皱巴巴的素色布衣。
不过,现在她比较在意的,是明明周围的一切都那么陌生,为什么样子……却没变化?
记得之前无梦说过自己无言长得跟她现在的这张脸一样,难道这个无言,真是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南絮发现在这里待的越久,各种各样的问题,就会越来越多,这些问题,就像一个游戏里不可避免的存在着的大大小小的错误程序,有些错误程序可以通过安装后期改良了的补丁被完美修复,有些,却只会永远存在那里,直至无人问津。
天开始黑了。南絮回房时,各个房门口的灯笼都被人点亮了,除了那间无梦曾进过的大房、南絮初次醒来时所在的房间,还有无冥的房间之外,其他的房间都是暗的。南絮本来想回去无冥房间跟他聊聊天解解闷,又觉得这样做有点冒昧,而且,有些倦了,想了想,还是迟疑地挪步进了那个唯一一扇门侧挂了两幅木匾的房间。
房里亮着,但没人,南絮这才松懈了下来,拖着半残的身体躺在床上,心里还在思索那木匾的意思说不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思索着思索着,就开始想念那个最后满脸恐惧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在那个世界,她是不是已经死了?南絮忽然很想回去,回去见父亲,回去继续好好训练,让父亲的梦想发扬光大。但,她回不去,这里发生的一切,那么真实,真实到不过两天,她便已然妥协,接受了这个现实。
不知何时,南絮进入了沉沉地睡眠。
连床的另一半被人占去都丝毫没有感觉,今夜,南絮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