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钱的事,年轻人。”老妇安静地看着叶歌。“你们很有钱吗?有钱就可以不懂得礼数吗?你的这位兄弟简直目中无人,根本没看得起我们祖孙两个,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钱解决,殊不知自古以来礼数才是最重要的。”
“是,是,您老说的在理。”叶歌陪笑着,用眼角狠狠地瞪了陶雄一下。“还请老人家多多担待,叶某在此先谢过了。”
“罢了,凌儿也失手打了他,大家算扯平了。”老妇白了陶雄一眼,缓缓说道。“年轻人,可以说一下你的伤吗?”
“这……”叶歌有些犹豫,毕竟杀了锦衣卫镇抚使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虽然皇帝已经不打算追究此事,但是锦衣卫的人会不会暗中报复就无从得知了,自己身负重伤,还是安全重要。
老妇见他半天没有回答,也不再多问。
“你的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老妇转换话题。“最好不要和人动手,否则伤口可能会再次崩开,伤及肝部。”
“那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听到老妇的嘱咐,半天没说话的陶雄焦急地问道。
“少则一月,多则半年。”老妇没有看陶雄,从柜台上拿起一个纸包,递给凌儿。“这是老婆子夫家独门金创药,可能会帮你恢复的快些。”
“可,可这样会错过武试的。”看着叶歌,陶雄提醒道。“皇上可是点名要你参加的。”
“怎么?你要去参加武试?”老妇眼神中闪过一丝寒意。
“是。”叶歌迎着老妇的目光,异常平静。
“那你见过皇帝?”话语中多了一丝凌厉。
“没有。”叶歌摇摇头,如实回答道。“只因在下是福王府的护院队长,而皇上又特别宠爱王爷,因此特意下旨命在下参加此次武试。”
“原来如此。”老妇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冷冷地说道。“在老婆子看来,你还是不参加此次武试为好。”
“却是为何?”叶歌伸手握住芷烟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手,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浮现一丝微笑。
“如今朝廷混乱不堪,朋党之争十分严重,皇帝更是长年不上朝,在深宫里陪着那个郑贵妃,而今又闹着要废长立幼,想立福王为太子,”老妇言辞犀利地抨击着朝廷和皇帝。“一月之前播州发生叛乱,宣慰司使杨应龙率军杀死了巡抚一众地方官员,皇帝却对此不闻不问,如此朝廷,还不如早一些覆灭了为好。”
“奶奶!”听到奶奶如此不留情面地抨击朝政,凌儿吓得小脸都白了,紧张地看着叶歌几人。
“老人家,还是注意一下言行为好,以免招来杀身之祸。”叶歌很佩服老妇的直接,好心提醒道。
“哼,老婆子既然敢说,就不怕由此带来的后果。”老妇看了一眼凌儿。“只是连累了凌儿,老婆子无颜面对她死去的爹娘了。”
“老人家请放心,此话到此为止,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叶歌说道。“既然老人家如此直率,在下也就没有好顾虑的了。这刀伤是在下和锦衣卫镇抚使骆养文打斗的时候所受。”
“骆养文?”老妇不惊反喜,探身问道。“你说的这个骆养文是不是号称大明第一高手的那个骆养文?”
“是。”听着老妇有些绕口的问题,叶歌微微弯起眼睛,淡淡地笑了一下。
“那,骆养文他现在……”
“已经死于在下刀下。”叶歌如实回答道。
老妇颤抖着站起来,在凌儿的搀扶下来到叶歌面前,祖孙两人跪了下来。叶歌连忙伸手搀扶,一时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老人家您这是做什么?可折煞在下了。”叶歌匆忙说道。
“多谢壮士替老妇一家报了血海深仇,请受老妇祖孙二人一拜。”说着,老妇又要下拜,叶歌本要松开的手连忙再次抓住二人的胳膊,将二人扶了起来。
“老人家,可否如实相告?”叶歌扶着老妇坐下来,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也坐了下来。
“老婆子夫家姓吴,原是京城有名的郎中,悬壶济世,深得街坊邻里的爱戴。老婆子也跟着习得一些医术,帮他打理这家医馆。儿子儿媳也在前门外开了一家药铺,每日迎来送往,门庭若市,日子过得也算自在。凌儿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从小天资聪颖,悟性很高,我和老头子商量之后决定将毕生所会要悉数传给她。于是,每日白天我带着凌儿在医馆中研习医术,配置药品,也会把一些简单的病症交给她处理。这样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虽然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却也舒心。可是,这样简单的生活我们都没有办法过下去。”回忆起过去,老妇满脸都是怀念,却很快被悲伤和仇恨取代。
“那,老人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叶歌双手放在膝盖上,坐正了一些。
“一年多以前发生的一件事情却让这个家支离破碎。那天,我在后堂忙着,凌儿在医馆里接待着病人……”
“有人吗?”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凌儿抬起头向门外看去,看到一个官差模样的人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同伴走了进来。凌儿连忙迎到近前,帮忙把伤者扶到桌子旁坐下。
“郎中,快救救我大哥吧,”来人焦急地说道。“刚才我们在追捕一名在逃惯犯的时候中了埋伏,大哥为了救我,受了重伤。郎中,请一定要救救他,拜托了。”
看到对方如此要求,凌儿有些他们。她弯下腰检查了伤势,并不是很严重,只是右臂断了,需要马上接骨。但是她并不会接骨,家里也只有爷爷会接骨,只是爷爷和爹出去采购药材,现在不在医馆中。凌儿紧皱眉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双手叉着腰站在那里发愣。来人看到凌儿在检查过伤势之后便呆站在一旁,以为凌儿不愿意为兄长治伤,连忙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放在桌子上。
“郎中,求求您了,救救我大哥吧,我,我给您跪下了。”说完,来人一下跪在凌儿面前,哀求道。
“您,您这是做什么?”凌儿哪见过这阵仗,吓了一跳,急忙伸手要扶起对方。“不是我不肯出手施救,是因为我也无能为力。这位先生右臂断了,需要马上接骨。可是我从来没有学过接骨,不敢轻易触碰他的伤处。”
“还请郎中可以想想办法,如果失去这条手臂,我大哥会疯掉的。”来人继续哀求着。
老妇听到医馆中的声音,打开门走了进来。
“奶奶,”凌儿跑到老妇跟前,挽住她的胳膊。“这个人胳膊断了,如果不马上接骨,我怕他的胳膊就保不住了。”
老妇走到伤者面前,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却发现有些不对。直起腰,冷冷地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们是,是……”来人一愣,支吾着。
“凌儿,请他们另寻他处吧。”老妇转过身,慢慢走向后堂。
“先生,请您自便。”凌儿试图扶起来人,没有成功,也不再尝试,转身走回柜台,低头摆弄起药材。
来人跪在地上,看看已经走到后门的老妇,又转头看看站在柜台后摆弄药材的凌儿,然后和伤者对视了一眼。
“岛津君,怎么办?”来人看着伤者,用日语焦急地问道。
“黑田君,附近没有别的医馆了吗?”伤者扶着右臂,黄豆粒大小的汗珠从脸上滚落,同样用日语问道。
“这是最后一家了,岛津君,你的伤如果再不诊治,胳膊就真的保不住了。”黑田站起身,走到伤者身前。
“这可怎么向关白大人交代啊?你我恐怕都要剖腹谢罪了。”岛津叹了口气。
“岛津君,先不要想怎么向关白交代了,重要的是你的胳膊必须治好。这里有句古话说得很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黑田劝着他。
“可是,这已经是最后一家医馆了,而且我们好像被盯上了,”岛津继续说道。“这次刺杀行动已经引起明朝皇帝的重视,我刚才看到了几个人好像在跟着我们。”
“那怎么办?”黑田很紧张,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缓缓露出,四下扫视着。
“别紧张,收起武器,别给自己招惹麻烦。现在,我们最好应该找个地方藏起来,”岛津看起来倒是很轻松。“你再去问问,看看有没有通融的可能。”
“好吧,我再去试试。”
黑田走进后堂,来到老妇近前。
“郎中,都说医者仁心,希望您可以为我大哥治伤。”黑田脸上杀气腾腾地,他希望老妇会因为惊恐就范。
“这位先生,如果无法以实相告,恕老婆子不能出手为那位先生治伤。”老妇没有抬头,继续忙着手中的活儿。
“难道郎中没听过知道的事情越多就越危险这句话吗?”黑田冷冷地说道。“我给你钱,你帮我大哥治伤,其他的事情就没有必要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