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宣王道:“急图如何?徐图如何?”
陈嵊道:“急图之,与秦合纵,使秦牵制魏赵韩,而楚尽起举国之兵,北击齐,得齐地,再破燕,而使天下两分。徐图之,施仁政,礼贤下士,而使天下豪杰来投,如此固守楚地,伺机而动。”
楚宣王微微怔了怔,说道:“急图之策,未免过于理想,世人皆知秦乃蛮夷之国,礼法不存之地,岂能使它守约,而齐并不弱,齐楚相争,胜者虽胜,亦自残七分,岂能有余力相抗其余诸侯。”
景翠道:“急图之策乃陷楚于万劫不复之境,实不可取,固守楚地方为上策。”
楚宣王点点头,对陈嵊道:“陈子对固楚之方略可有更多的想法?”
陈嵊沉吟片刻,说道:“王上,固楚之法,重不在固守两字,而在相机而动之上,不然便成了毫无进取之楚,失了民心。”
景翠道:“请问陈子,不知该如何相机而动?”
陈嵊道:“机者,势也,相机者,乃循势而为,而势谓之事理,事理便是因果,具慧眼者可观之,王上需广开言路,以得人才。”
景翠道:“那依陈子的慧眼来看,当前局势可对楚有机会?”
楚宣王闻言,也是露出一副凝神之情。
陈嵊道:“小民以为,若王上依固楚之策,则当前楚之战略,该以灭蜀越,扫清后顾之忧为先,而非想着北上中原,与诸侯混战。只有后方稳固无患,楚才有再次称霸天下的可能。”
楚宣王露出深思神色,良久才叹道:“蜀越虽非中原各国能比,但多年经营,亦非弱国,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才行。”
景翠稍稍一怔,微微皱眉,陈嵊拱手道:“王上所言极是,此事还需静待时机。”
楚宣王微微一笑,对陈嵊道:“陈子此次来楚,想必还未有时间观赏楚地之风略,今日下朝之后,司马大人该陪陈子好好逛一逛楚地才是。”
景翠微微一怔,半响才说道:“微臣遵命。”
楚宣王这才换了议题,又论了些光景,便退朝而去。
一路上,景翠脸色都是抑郁沉色,陈嵊笑道:“司马可有什么心事?”
景翠道:“想不到令伊不在,王上也不肯听陈子一策。”
陈嵊道:“司马不必为此忧心,黄歇才去越国,大势未成,王上心意自然未定,故才有此举。”
景翠一脸苦笑道:“景翠惭愧,初次见陈子之时,曾说过上卿之位,必属陈子,却没料到到现在王上还未册封陈子官职,唉,景翠愧对陈子,心中难安。”
陈嵊不由笑道:“此乃机缘之事,司马何必耿耿于怀。”
景翠道:“陈子心胸广阔,让景翠佩服,今日令伊不在堂上,王上也未对陈子有任何表示,陈子觉得,王上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嵊摇摇头道:“相比王上心中所想,我更关心老令伊到底去了何方?”
景翠细想了一番,说道:“不如我找人细查一番。”
陈嵊摇摇头,说道:“老令伊一心为楚,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对楚不利。”
景翠默然,陈嵊笑道:“我猜这几日王上皆不会招我入朝,不知楚地有何风景秀丽之所,我正好观之。”
景翠讶道:“陈子还真的有心去游山玩水了?”
陈嵊笑道:“让心情放松才能更加容易看清世事,还请司马借我一匹马便可。”
景翠点点头道:“我事务在身,不便陪你,不过会叫上几名侍卫陪你,陈子乃是楚之贵客,不容有失,就不要推辞了。”
陈嵊点点头,嘴角勾出一丝笑意,说道:“司马大人便安心做伐越的准备吧,不出十日,必有好消息传来。”
当日,景翠回府,便叫上了两名府中侍卫,让其听命于陈嵊,又取出了些许黄金,三匹好马给陈嵊。
翌日一早,陈嵊也不与景翠打招呼,径直叫上那两名侍卫,一人一马,趁着晨雾,出城而去。
陈嵊一路而行,走走停停,四处游玩,这一日,走到一处,见此处之民穿戴与楚服略有差异,忙问旁边的侍卫赵汤,赵汤不无担忧地说道:“士子,此处已经接近楚越边境,自然有些不一样,为策士子安全,不如往别处去。”
陈嵊嘿嘿笑道:“早闻吴越之女外柔而内烈,昔年越王勾践以八位美人进献吴王夫差,以美色惑之,使夫差迷失心智,诬良陷义,任用奸臣,这才使越得以灭吴,由此可见,吴越之女必别有一番情趣,今日正好到此,不如入越去瞧一瞧。”
两位侍卫闻言大惊,叫道:“越人尚武,士子万万不可自陷险地,若士子有何差池,将军必不会宽恕我等两人。”
陈嵊沉声道:“两位勇士,司马是否有令,让你两人不得违背我的任何命令?”
两名侍卫点点头,陈嵊又道:“不错,我其实是奉了司马的密令来此,希望两位全力配合我完成任务。”
赵汤半信半疑说道:“不知将军有何密令?”
陈嵊沉声道:“你们只需做我的护卫,保护我的安全,其余事情不必再问,若你们不想跟着我也无妨,只管回去复命即可。”
陈嵊说完策马而去,赵汤两人对望一眼,也只得拍马跟上。
入了越境,三人已经换上越人的衣服,陈嵊一路走走停停,专门卖来一整张羊皮,在羊皮上勾画起一路来的路线,有时为了描出山势走向,愣是爬上山巅,放眼而去,越地的地貌已在羊皮之上,初时赵汤两人还不解其意,但到了最后,羊皮上的线路逐渐成型,两人这才恍然大悟,对陈嵊愈加佩服起来,再无拂逆陈嵊之举。
这一路走来竟是越加深入越境,竟到了琅琊,陈嵊这才驻笔,把羊皮包裹好,递给另一位侍卫,让其带回去给景翠,而自己与赵汤继续留在琅琊。
客店内,陈嵊说道:“赵汤,可有打听到消息?”
赵汤道:“无强已经督造战舟千艘,兵甲出库,意图水陆并进,前往伐齐。”
陈嵊微微一笑,暗思黄歇厉害,短短几日便已说服无强,当下说道:“赵汤,我将做一件很危险之事,不如你先回楚向司马说明一切,可好?”
赵汤连忙拱手道:“此乃险地,赵汤岂敢离士子半步,赵汤虽身死也必保士子周全。”
陈嵊笑道:“多谢你的侠义,也罢,明日你我两人便往越宫会一会那无强,不过在这之前,你需帮我办一件事情。”
赵汤说道:“士子还请差遣。”
陈嵊从怀中取出一片羊皮,在手中掂量许久,才仰头叹道:“替我把此信送给行宫中的黄歇学士,再替我传一句话,我不欲争其位,让他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