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嵊答道:“现在独缺一善言能辨之人,前往越琅琊游说无强,司马大人可有合适人选?”
景翠低头细细思索,缓缓摇头道:“此乃大计,非有胆有谋之人才可胜任,我久在军中,现在想来,脑中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陈嵊道:“我心中倒有一绝佳人选,但不知此子立场如何。”
景翠喜道:“陈子所指何人?”
陈嵊答道:“黄歇。”
“黄歇?”景翠念了两遍名字,说道:“景舍那老匹夫很是看重他的才能,意图拉拢,我也向其示好几次,不过此人立场不定,并未所动。”
陈嵊思索少顷,说道:“那便由我去拜访他。”
景翠道:“我是否要陪陈子去?”
陈嵊摇摇头,说道:“司马位尊,若司马去,只怕会弄巧成拙,大人只需找人把老令伊骗出府中即可……”
陈嵊凑近景翠耳边,细细述说一番,景翠连连点点头,忙吩咐备车,陈嵊来到黄歇府中,黄歇对陈嵊的到来颇为意外,行礼道:“不知陈兄大驾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陈兄见谅。”
陈嵊欣赏着眼前的小院,说道:“学士府中果然好雅致。”
黄歇道:“附做风雅罢了,岂敢在陈兄大雅之人面前献丑。”
陈嵊笑道:“学士也是大雅之人,何必谦虚,我看令伊大人渐渐老去,而尽楚之士,唯学士有德才可继令伊之位。”
黄歇沉色道:“陈兄此来,便是为了讥讽黄歇吗?”
陈嵊摇头道:“机会便在眼前,大人不要视而不见。”
黄歇微微皱眉,陈嵊说道:“学士可知楚有南越之患?”
黄歇点点头,说道:“越国素来分裂,内斗不息,但近年却出现一位有贤之王无强,统一各部,精兵强政,迁越都于琅琊,已然有昔日勾践之风,为当前楚患之一。”
陈嵊说道:“我欲送学士一件大功以交学士之义,就不知学士可愿接受?”
黄歇笑道:“不知大功何在?”
陈嵊道:“若能为楚除越患,岂不是能千古传唱的一件大功?”
黄歇眉头一皱,惊讶地望着陈嵊,似乎想要从陈嵊脸上看出一些端倪,神情缓缓一凝,朝北拱手道:“若为王上分忧,歇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嵊紧逼黄歇,说道:“若大人入越游说无强,使其举国伐齐,如此楚便有机可乘,大人可愿意?”
黄歇大惊失色,说道:“此绝非上计,王上绝不会出兵。”
陈嵊讶道:“为何学士如此说?”
黄歇摇头道:“越伐齐而楚伐越,魏亦将因我伐越而伐我,得不偿失。”
陈嵊哈哈大笑,说道:“若魏无力伐楚,学士以为此计如何?”
黄歇还是摇头道:“王上还是不会出兵。”
陈嵊假做奇道:“又是为何?”
黄歇叹道:“陈兄初来楚国,不明王上性情,故此才会出此计策。王上喜稳而恐变,久逸而恶劳,故绝不会出兵。”
陈嵊笑道:“难道以学士之能,尚不能说服王上吗?”
黄歇默声无语,心中在盘算此行的利弊。
陈嵊又道:“越国虽已統,但羽翼尚且未丰,兵虽精却无良将统领,士虽勇却无奇策辅佐,此时乃灭越的最好时机,若再等待无强经营数年,只怕倾楚全力,方能制越,而非灭越。”
黄歇拱手道:“司马大人以为此计如何?”
陈嵊道:“以司马景翠将兵之能,稳胜于越之无强,他若不同意此计,我岂能站在此处?”
黄歇略略沉吟,对陈嵊道:“此事甚为要紧,陈兄可否容我细想半日?”
陈嵊笑道:“自然,那在下便静待学士的好消息,告辞。”
待陈嵊离开,黄歇站在院中久久伫立,这才走出宅门,朝外走去,在远处的街角,陈嵊看着黄歇消失在人流中的背影,目光变得深沉,犹然一叹,转身离开。
黄歇来到令伊府前,朝门人道:“黄歇前来拜见令伊,有要事相商,烦请代为通报。”
门人说道:“这位大人,你来得可真不巧,我家老爷刚出门不久。”
黄歇惊道:“大人可曾说起,他去了何处?”
门人道:“好像出城去了,许是那处地方出了纰漏,需要老爷赶去处理。”
黄歇静静地站在令伊府前,悠悠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来到宫前,通报了一声,得到楚宣王的召见。
两人在内廷院中相见,楚宣王背对着黄歇,手抚着院中的那颗大树,说道:“爱卿有何要事?”
黄歇见楚宣王手抚着的正是被陈嵊点名过的那颗大树,心知楚宣王对陈嵊之才还在挂念,当下说道:“臣下特来为王上解忧。”
楚宣王‘哦’了一声,说道:“爱卿倒是说说看,寡人有何优?”
黄歇道:“昔日周民尚晨,有园圃之地十亩,遍种榛子,却遇连月阴雨,以致收成甚少,来年复种羌桃,却遇盛暑,羌桃多有枯死,再一年,尚晨分地而种,一半榛子,一半羌桃,始有收获。王上心中之忧,正是昔日尚晨之忧,何不学尚晨之法,分地而种。”
楚宣王转过身子,凝神望着黄歇,说道:“分地而种?”
黄歇道:“陈子之说与司马相近,而令伊老迈,王上虽然看中陈子之才,但也担心若冒然启用陈子,朝中局势便失去平衡,所以王上才犹豫不决,既然如此,王上何不再启用一名与令伊亲近之能臣,正好相助令伊。”
楚宣王沉吟一声,没有作答,良久才说道:“爱卿觉得朝中何人可以胜任?”
黄歇道:“臣下有一计,可使楚占黄雀之利,若得王上宠信,愿以微薄之力相助令伊。”
楚宣王笑看着黄歇,说道:“爱卿请讲。”
黄歇道:“楚国周边,有魏,韩,巴蜀,秦,越等国,如今越王无强,有大志,合越为一,进而有北上中原争霸之欲,于楚而言,已成大患,臣下愿前往越国,以三寸之舌,游说无强北攻齐国,使齐越双残。”
楚宣王脸色微变,说道:“爱卿此计可否成功?”
黄歇道:“愿立下军令状。”
楚宣王大声道:“好,若爱卿此行成功,上大夫之位将属爱卿。”
黄歇低头拱手,暗暗一笑,说道:“多谢王上。”
翌日,楚宣王依然托病休庭,而老令伊也未从外回来,未得楚宣王召唤,陈嵊并不心急,他走遍都市,游玩不停,倒也自在。
第三日,陈嵊正在城外骑马打猎,景翠急匆匆满头大汗跑来,便跑便喊道:“陈子,有紧急军报,王上让我们赶紧进宫商议。”
到了近处,景翠才对陈嵊道:“陈子神机妙算,魏再启五万兵马,以公叔痤为将,向河西进发,魏秦之间,大战将至。”
陈嵊闻言,在马背上突然生出一个急颤,仰天叹了一口气。
景翠走在前方,回头见陈嵊脸色阴郁,说道:“陈子,秦魏开战,乃你早有预料,何故闻言却面色不善?”
陈嵊摇头,说道:“前几****曾在王庭之前说过,事有多面,不能概论。现在秦魏相争,于楚大利,但我心忧者,唯一人耳。”
陈嵊不再言语,在心中默默计较起来,魏从赵退兵,士气已衰,本该息兵静养,再伐秦,乃魏候自大好功之故,非势所趋,此战难胜。若公孙衍在魏,岂能看不出此点,他若谏言于魏候,魏候不听,便会置他不顾,不加重用。公孙衍若顺魏候而言,必在军中,胜则公侯加身,败则……败则……
陈嵊不敢再想,只是默默希望公孙衍一切安好。
到了王庭,陈嵊朝庭中瞟了一眼,见令伊之位空空,景舍还未出现,不由一怔,侧耳问道:“老令伊人呢?”
景翠也感奇怪,说道:“我也不知,昨日以假消息骗他出城,他该很快便会觉察,回府才是。”
陈嵊暗自点头,向着楚宣王行礼,坐于一旁。
景翠朝楚宣王问道:“王上,今日怎么不见老令伊?”
楚宣王道:“昨日令伊进宫,说是要去韩候那里办些事情,稍后几日才会回来。”
又对陈嵊说道:“本王这几日偶染风寒,故未召见陈子来见,不过正有这两日时间,本王把前几日陈子之言细细回想,顿觉颇有可取之处,今日正好向陈子请教,以目前天下大势,楚该做何大计?”
陈嵊道:“王上是要帝王之策,还是霸国之策,仰或者固楚之策?”
楚宣王微微一怔,说道:“若无固楚,焉能霸国?若不霸国,岂谈帝王?”
陈嵊点点头道:“王上是急图之,或是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