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懒的神情,睡眼惺忪。
竹远身着白金铭文服,静静地站立在毕山的对立面,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扫了扫那不远处遍体鳞伤,鲜血染袍的五旬老者,毕山对这竹远嗤之以鼻,脸上显露出极为厌恶的神情。
“我不管你们是谁,不过呢,现在是我与染清秋染神医之间的事情,还请你们不要插手为好。”
彬彬有礼,竹远像极了个文弱书生,但这番举动落在毕山眼里,却是显得极为刺眼。
竹远的举止文雅,每次的幅度动作也均不大,却是处处合乎文人礼节,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文人出身。寒窗苦读十余载,但求一朝功名到。从小被身为教书先生的父亲大人循循善诱,竹远一心想要读尽天下圣贤书,能够高中状元,出人头地。
五年前,他还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带着十多两细碎银子,告别家乡父老,踏上前往大秦帝都的漫漫旅程。可有谁能够想到,五年后的他,却已然穿上了这身白金铭文服,成为了大秦禁甲卫中的祭酒大人。
时光总是能够改变很多事情,超出每一个人的想象。
竹远每次入睡前,都还能梦见那到妖艳的腰肢,笑着,颤抖着,拿着他呕心作下的诗词,扬手撒落在帝都河畔,引来众多文人墨客嬉笑一片。
“帝都米贵,居大不易……你且收好这些诗歌,慢慢去吧,咯咯咯……”
那道身影笑着,腰肢纤细得像极了飘扬的柳枝,众多文人墨客,带着书童小厮,神情戏谑地瞥了他一眼,轻踏着步子从其身旁擦肩而过,地上的诗作纸张,在刚刚下过细雨的白石拱桥上皱褶,被一双双锦华布鞋踏在鞋底,留下无数浅黑色的脚印。
冷冷的月,在湖水表面洒下片片碎影,他的诗作,在水面上随着晚风荡漾,尔后被水浸没,缓缓下沉,沉没到无尽的黑暗之中。
“咯咯咯咯……”
远处,人群簇拥间,妖艳的身影众星环拱,在红色灯笼的掩映下,摇摆着消失在了一栋豪华富贵的临水楼台中。
“切,毕爷爷我不管你和这染清秋有什么过节,反正这神医,我今日便要带走,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得商量!”
毫不买账,毕山双手合抱,眉头皱得厉害。
孙梓有些胆怯地站在他的身后,看着其师父的凄惨模样,很想要扑上前去,两腿却是犹如灌铅,只是在原地位置颤抖不已,便再也迈动不开。
竹远笑眯眯地看着毕山,没有再搭话,却是侧转身子,向着染清秋的方向走去。
靠近,尔后慢慢蹲在那伤痕累累的老者旁,细声问道。
“染神医,后生只有两个问题。第一,这黑无常的传承究竟在哪里?第二,这无常殿的出口在何处?还是希望前辈您老老实实,尽早回答后生的好。”
当初之所以会选择进入这青铜巨门之内,到底还是为了传说中那黑无常的传承。神话中的人物,荒乱时代的英雄,谁人对其传承不会眼红?
可是,自从竹远一干人等进入这无常殿后,不仅遭遇了诸多险情,于莫名奇妙间损失了四名束卫,磕磕绊绊走到尽头,却是来到这一方空间,恰巧碰见身在此处盘膝打坐的染清秋,于偷袭中将其重伤。
一副满脸皱纹,苍老得厉害的老脸艰难地从地上抬起,那副面孔,倒是与离有道先前所见的那个小姑娘相似得厉害。
“老夫即为神医,当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你若知晓此点,便知我又如何会放你们这种人重回人间为非作歹!”
“噗!”
几乎就是那染清秋刚刚说完的瞬间,那柄指向其后背的魄剑便是猛地向前一刺,迅速在其后背扎出一个血洞。
“唔啊……”
染清秋的神情痛苦,血洞内股股鲜血流出,将其破烂的衣衫浸染出浓浓的腥味。
“混蛋!”
“师父!”
毕山与孙梓脸色大变,见此一幕面有不忍,难言的愤怒让二人双手紧握,毕山更是小辫胡子上翘,手中火焰闪烁,鸦九便已是瞬间拿捏在了手里。
竹远扭过头,蹲在地上,遥遥看着毕山二人,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我劝你们最好不要插手,你们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加速着他的死亡。”
毕山手中的拳头握得更紧,他大如铜铃的眼睛左右转动,竹远的修为不用试探,光从气息便是能够感受到,要比自己强上些许,更何况此处还有两名束卫,处理起来极为棘手,身后的孙梓不过是个药童,争斗起来派不上丝毫用场,反而更有可能成为累赘。
“该死,你奶奶的,离有道那个臭小子到底跑哪儿去了,这鬼地方就这么大,走到这里也没看见他的身影!”
几个时辰前,毕山从昏迷之中醒转后,便是提着颤颤发抖的孙梓,跟随着离有道的踪迹而去,但险险闯过几关,命悬一线得来到这里,却是依旧没有瞧见他行踪,反而看见竹远等人偷袭染清秋得逞,正在逼问着什么。
见毕山等人不敢轻举妄动,竹远脸上的笑意保持了些许,便又是扭过头,对着染清秋缓缓说道,“我在给你一个机会,你也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染清秋的双眼黯淡无光,似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神智模糊,但却还是低声呻吟,“荒……谬……”
“前辈即为神医,不知如何分辨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呢?前辈即为神医,不知好人的性命与坏人的性命谁贵谁贱?前辈即为神医,不知如何知晓哪些人该活,而哪些人又该在痛苦中死去?”
“后生毫无恶意,只是希望能够得到黑无常的一式传承,能够将更多世人拉出这世俗的水深火热……”
“呸!”
竹远还没说完,毕山却是满脸不屑地朝着地上啐了口痰,“真是恬不知耻,都把人家搞成这幅模样,还说没有恶意?你毕爷爷我活这么久,你这种不要脸的人还真是头一次瞧见。”
孙梓脸色惨白,支支吾吾道,“对,对……没错,真真是……恬不知耻,快放了我师父!”说罢,便又是将脑袋缩回,严严实实地躲在毕山身后。
“轰隆隆……”
突然间,整片空间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从大地下方开始传出巨大的闷响,远处岩壁凹槽内,十八盏香火开始倏忽扭曲,仿佛凭空生出一股大风,像是要将其尽数吹灭。
股股湿气从毕山与孙梓身后的通道内灌进,在场数人都是神色紧张地看向先前来时的那出通道,但却唯独竹远的神色毫无变化,只是显得极为耐心,对着染清秋不厌其烦地开口询问。
“前辈,还是两个问题,哪怕您回答一个也好……这是何苦……”
黄泉天井内,离有道的身躯迅速下沉,不用多时,便是再次回到了井底那方习武场模样的地方。
此时此刻,他只是感觉身体陌生至极,仿佛这躯壳从来都不属于自己,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都会遇见极大的阻塞,他只能拼尽己身所有的意志,不断地去尝试,在身躯迅速的下沉中,动弹着自己的手指。
但是,经过之前系列莫名变化,离有道同时亦是惊奇地发现,似乎无时无刻,不有着丝丝缕缕的魄力从其身体内流泻而出。
昏黄的世界内,乱流涌动。
只要被这黄泉水接触肌肤,便是会顿时感觉酥软无力。此刻的离有道便是再次感受到了这般变化,沉重艰涩的身躯,加之酥软无力的触感,让他几乎动弹不得分毫,但是,他依然在尝试,尽量地保持着自己的神智清醒,不再迷失在这昏黄的世界。
有一点被挣扎的离有道迅速察觉,凡是躯体被魄力覆盖缠绕的部位,那种酥软无力的感觉便是要弱上不少,甚至是丝毫没有。
脑海内飞快地思考运转,星星明悟在离有道的心头蔓延,“莫非,这魄力可以阻隔掉黄泉之水的效果?”
尽管身躯动弹极为困难,但是想要抽调出魄力,却是容易不少,特别是此时身躯之中,源源不断涌出魄力的时候。
不断地挣扎让离有道的精神疲惫,但他却是丝毫不敢松懈,一缕一缕地,抽出体内的魄力,尽其所能地将其缠绕在躯体表面,覆盖,遮掩,隔绝着不断拍向其身躯的黄泉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