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池之下的世界,比离有道在地面上看到得要大上数倍不止。
简单得说,他的视线内,看见的正是“凸”字形状。圆池只是上面直径很窄的一部分。离有道自从跌落进圆池之后便是不断下沉,周遭七尺距离而呈环形圆圈,皆是暗青老砖,像口年代久远的石井。
但是自他身躯下沉五六丈距离之后,周围墙壁便是陡然与他拉开距离,呈现出一个更大的环形圆池。
离有道先前站在圆池之外,只不过在那黑色的粗布麻衣浮出水面及浸没之际,才会注意到水面掀起的波澜,但真正落入水中,才是真切感受到这庞大的昏黄世界中暗流涌动,股股水流像是分属不同阵营,拼了命的相互交汇碰撞。
最让离有道惊讶的不仅如此,在这更深处的环形空间内,在其身躯两侧,各有一副七尺长三尺宽的透明棺材悬浮水中,任凭水流如何湍急,如何冲击,那两幅棺材犹如万千重量,凭空悬浮在空间中央,不上不下,纹丝不动。
此刻离有道的位置,离那左侧的棺材不远。
想要偏过脑袋看个清楚,脖子却完全动弹不得,只能身体僵直,无力地等着身体继续下沉,等那左侧的视野慢慢升高。
离有道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他还有没有呼吸,但是在看见那副棺材的时候,他的确有种没了呼吸的感觉。
透明的棺材周遭,黑压压的一片,悬浮的竟然都是具具人尸!
这些人尸披头散发,黑色的发丝在昏黄的水里,顺着乱窜的水流肆意挥舞,交错。遮盖住他们的面孔,但是离有道依然可以看见他们身上那古老的服饰,绝非现在的人士,恐怕已经是百年前的人物。
这些人尸整整齐齐地悬浮在那口透明棺材周遭,他们的脖子上,同样有着漆黑的锁链束缚,并且这些锁链彼此连接,就像在水中结成了一张巨大的铁网,而这具具人尸,便刚刚好落在每一个网格空隙间,被死死得锁住脖子。而就在这群人尸的边缘处,三名身着白金铭文服的束卫同样披头散发,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正是竹远等人中的三名。
说不尽的人尸悬浮水中,像是一队侍卫,恭敬地环绕在那口透明棺材左右。
视野望去,黑压压的一片看得离有道头皮发麻,再次看见眼前昏黄的水流,“黄泉”两字真切得在其脑海浮现。
焦点左右游离,下沉的身躯让他离那口棺材又是近了几分。
七尺长三尺宽的透明棺材内,在数不尽人尸的环绕间,一道衣着青色衣衫的小姑娘轻闭双目,像是熟睡般紧躺其中,那小姑娘皮肤白皙,乌黑亮丽的头发扎成两个马尾辫,活脱想个瓷娃娃,让人不由生出怜爱。此刻的她脸色平静地躺在那透明棺材之内,遥遥望去,还能看见她眼皮下的双眸略有移动,真像是睡着了似的。
但是没有人会相信这小姑娘仅仅只是睡熟那般简单,毕竟有谁会无故躺在一个众尸环绕的透明棺材内呢?何况还是悬浮在这疑似黄泉的水流之中。
离有道的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这透明棺材内的小姑娘,正是他当初在药王谷口遇见的那位!
“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他的身体能够活动,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冲上去,毁掉那棺材,将那小姑娘从这鬼地方带走,这么小的一个姑娘,这么可爱的一个姑娘,以离有道的性子,绝对不会容忍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留在这里。
“究竟是谁干的……”心情有些压抑低沉,夹杂着些许愤怒,究竟是谁能够把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留在这种地方?“如果让我知道……一定不会姑息容忍!”几乎是在心中咬牙切齿,无言的愤怒在离有道心中扬起。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一种伤痛与辜负,在个孩子心里,会被放大到何等地步!
但是,愤怒之后,更多的却是无奈,他多想到那孩子身边去啊,去揉揉她的小脑袋,然后带着她离开,去到外面的世界。
可现实却是,他的身躯犹如沾湿的纸片,在激流勇进间,不断向下沉去。
看着那小姑娘距离自己渐渐远了,离有道喉咙发紧,心中泛起些许苦涩,他的脑海突然闪出个念头,如果自己现在能够更强的话,是不是就能够阻止这无力的现状呢?
下沉的厉害了,脖子上的半截锁链在水中犹如灵蛇摇摆,带着离有道的身体四处张扬,他突然想到,如果那名束卫的身躯没有在那漆黑的粗布麻衣下消融,是否自己也会被拉到那群人尸堆里?
“可恶……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点点微光从离有道右眼泛出,就在那小姑娘的对面,同样是口透明棺材,但那之中却只是白光一团,让人看不分明究竟是何东西。
仿佛是与左边遥相呼应,就在那口透明棺材附近,同样有着许多东西环绕,不过却不是人尸,而是柄柄魄剑!
同样是漆黑的锁链,连接着每一把魄剑的剑柄,同样编织成了一张漆黑大网,却比左侧的更加密集。
这些魄剑形式各异,不下百数,放眼望去,四柄束卫的乳白色魄剑悬浮在边缘,同在一侧的,还有柄玉质长剑,剑柄处素白的玉带飘扬,带动着两枚稍大的白玉铃铛。
“御风铃!”
心中吃惊得无以复加,他万万没有想到,落入圆池内的魄剑,居然也会被那诡异的漆黑锁链困住。
不仅如此,御风铃的形态同样让他惊诧,自从当日苏语然将其交至他的手中,便已是幻化为漆黑锁链与生锈铜铃模样,此刻在这黄泉水中居然再次恢复本来模样。
“那我的剑去哪里了?”
心中暗自思量,离有道猜测,恐怕是这诡异之地,将御风铃从自己的破剑中抽离了出来,而他本来的那柄破剑,此刻却是不知所踪。
“可恶,可恶……难道我就只能到这里了么……”
身子接着下沉,脖颈处的漆黑锁链在水中摇曳,慢慢缠绕住离有道的脖子,顺势飘到了身后。
就在离有道心有不甘,身躯不可动弹时,从那脖颈处的锁链上,却是陡然传来一股巨大力道,将其身子猛地向下拉扯。
离有道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断了,身子犹如断线的风筝,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迅速下沉!
细微的气泡从他周身擦过,迅速向着上方飘去,消失成为黑点数粒。脖子上火辣辣的痛感让他消沉的神志稍微清醒,却又在来不及反应的瞬间,陡然撞击在一道莫名的壁障之上。
“唔啊……”
后背像是已经因这巨大的冲撞有些向内凹陷,离有道的身子速度骤减,像是被这股壁障阻挡在外。
但是没有停顿,那脖颈处的力道更大!离有道眼眶睁大得极为厉害,像是要被活活勒死。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已然麻木,几乎扭曲间,“啵”得轻响,在那莫名力道的拉扯下,离有道竟然生生从那无形壁障内挤出,尔后身体悬空分毫,便是迅速下坠,“噗通”摔在凹凸不平的青石砖板上,犹如滩烂泥,捂着自己的脖子剧烈咳嗽,喉咙泛甜。
“两百年后,你是第一个来陪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