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恶夜,自然是指昨晚西陵医院的凶险;徐福贩蟹,其实应该是谐音,指的是当时在场的四个人:徐如林、符彦君、范去非、谢和。
我飞快打出了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问题。
“你是谁?”
过了几秒,没有回贴,却响起了私信音,私信里写着:“把重要的事都写在明面上,还被人都拍下来,愚蠢。”
我猛地弹起来,椅子被我“哐”地一下撞倒在地,回复我的人很可能就在附近,我向四周仔细看。
旁边的人都投来受到惊吓的目光,可能以为大仙要发威了。尤其是旁边的哥们儿,一手挡在胸前,另一只手撑在扶手上,屁股已经略微离开椅子,满脸的惊恐。
“嘀嘀嘀!”私信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赶紧弯腰点开看。
“如果你现在在找我,别浪费时间引人注意,我不在你周围,记住我下面要说的话。”
“什么?”我赶紧回复。
“第一,写的东西马上销毁,记在脑子里;第二,今天起谨言慎行,所有的疑问都不要轻易说出来,昨晚的事也别轻易讲给别人听;第三,你想要的答案需要有人帮你,但也别轻易相信任何人,自己睁大眼睛;第四,我会在必要的时候联系你,不要试着找我。”他没理我,直接回了他要说的话。
我一边把写了要点的纸扯下来撕成碎片,一边仔细看了两遍他写的话,然后回复:“记住了。”
“你本来可以置身事外,既然入局,可能永远无法脱身,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时间不多了,你必须拼尽全力。别忘了密码。”
他的话并没有给我解开疑问,而是制造了很多新的疑问。我一边看他的回复,一边点了他的主页。他的个人档案里一片空白,名字是一连串随机打出的字母数字,也没有头像。看着他最后支离破碎的话,我问了一句:“什么密码?”
网络好像不太好,那句回复转了很久,最后显示没能发送成功。我又刷新了下页面,结果直接跳转到了BBS的主页,而且所有贴子都没有了。不远处有个也在刷BBS的人好像也出现了这个问题,开始研究网站出了什么状况。过了一两分钟,一个新的系统贴刷了出来,大意是说网站受到攻击,部分内容遗失,工作人员正在抓紧修复,给大家造成麻烦很抱歉等等。
“没这么巧吧……”这保密工作真是做绝了,我瞪大了眼睛,努力回忆之前的看到的那些话,赶紧把整个本子塞进怀里。
出了网吧,我走到旁边的垃圾堆,清洁工正在把一些垃圾堆在一起焚烧。我盯着火苗出神,想着刚才那些半遮半掩的哑谜,把已经撕碎的纸屑扔进火堆里,然后是下面有刻痕的几页,最后索性把整个本子都扔了进去。
我认真过了一遍和昨天的事有关的人,我能想到的就是君姐几人和大李,除非当晚还有其他人在医院。不过从刚才的那些话看,我本能觉得他或她对我应该没有恶意。
胸口突然有点痒,我下意识地伸手挠了一下,突然一股钻心的疼让我弯下了腰。我拉开领口看了下胸前,昨晚那个丧尸的攻击并不只是撕裂了衣服,胸前也被划开了一道很短的小口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刚才挠的那一下,伤口边缘已经是一种黑绿黄相间的颜色,有些黄绿色看着像组织液的东西还从伤口上渗出了一两滴。
“有毒?!”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我又伸手去挤了一下伤口,更多黄绿色黏糊糊的东西流了出来,看上去好像食物发霉了一样。我强忍恶心慢慢把手上的东西凑近鼻尖闻了闻,一股熟悉的气味让我瞬间陷入了绝望。
一股混合着血液与植物腐败的腥臭味,一如昨晚多次闻到的那股味道。
“时间不多……”那个人的回复突然闪现出来,看来他说的是我自己时间不多了。
也许只是普通伤口感染,我努力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如果没有明确的目标和计划,那就先决定下一步,然后跟着步骤走,自然车到山前船到桥头。
所以第一步就是先去最近的校医院处理伤口。我快马加鞭冲到了校医院,坐诊的是个老大夫,一副大眼镜架在鼻头上,正吸溜着茶水翻报纸。我撒谎说自己昨天被猫抓了,今天伤口有点化脓才觉得该来看看。
老大夫皱着眉头研究了半天,结论是看流出物的情况应该比普通的化脓严重,但又不具备化脓的“红肿热痛”病症,我的精神气色也没什么问题,所以先给我简单消毒包扎了一下,又开了点口服的消炎药,然后再三嘱咐我赶紧去大医院看看。
走出校医院后我再三考虑,总觉得大医院决不能轻易去,泄不泄密放下不说,我不想也被当成那种怪物,最后不是被击毙就是被研究。
昨天起连番的惊吓和打击,已经榨干了我所有的情绪。我缓缓挪着步子,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去哪里。刚才定的那些计划也好目标也罢,都成了废话,现在起我剩余的生命可能要以秒来计了……
想到这里,我脚下突然发软,一下摊坐在了地上,屁股被什么东西硌得生疼。我一边发出“吼吼吼”的呻吟声,一边慢慢爬起来,这才想起来那个九霙铜花的吊坠还在我裤子后面的口袋里。
在三三两两经过的学生的嘲笑目光中,我突然也觉得自己很可笑。想起昨晚的一幕,我觉得我应该相信这个世界存在一种自然的公平,除了意外之险,总还有意想不到的奇迹等着我。现在不过一个小伤口而已,我还活蹦乱跳的,那就只需要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像个小娘子一样悲悲戚戚等着最坏结果到来。
“小爷还没死,那就正面刚!”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我不自救,谁能救我?我把吊坠绳子重新绑好戴在脖子上。对于伤口,我还能做点什么?我想想了,最终脑抽了一样去超市买了半斤糯米。
回了宿舍,我稍微撕开了一点盖着伤口的纱布,把糯米灌了进去。微凉的米粒贴着伤口,和流出的粘液混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我把纱布重新盖好,又按了按垂在胸前的吊坠,尽人事听天命吧,我苦笑着安慰自己。接下来必须开始着手处理我整理的那些问题。
“别忘了密码。”其他事暂时没有可能去解决,但我想起刚才那人最后一句话。现在和这些事相关的密码,只有那个了。
我打开手机又看了看那张有血字的破布照片,上面写着“X43Y78 B M”。
我仔细推理了一下这堆密码出现的前因后果:大李在那个小巷子遇到了某些事,然后不得不让自己消失。在消失前,他特意留了一段他认为某个人才有可能看懂的密码,背后必然是非常重要的信息。人在紧急情况下所能想到的加密方式,必然不会超出他常识,而且通常是最近一段时间非常熟悉的东西。那么如果他认为的那个人是我,说明……
答案就在身边,在他和我生活有交集的地方——这间宿舍里。
我回身扫了一眼大李的桌子和床铺,床下方的空间,左面是一个立柜,用来放衣服和大件物品。右面就是一个一体化的书桌,桌子上方靠近床板的位置是两个悬空的书架,书桌下方是三个抽屉,两边比较小,中间比较大。左边小抽屉下是一个空格子,从抽屉下缘一直到地面,可以放一些洗漱用品、暖壶、拖鞋等等,右边小抽屉下方则是一个比较小的柜子。
因为是部直属的高校,宿舍里的安全系数也很高。宿舍楼是回字形,中间是个天井,在宿舍楼道里每个拐角处,都有一个摄像头,整个宿舍楼内外的公共环境一览无余。大李是个热爱交际的人,整层楼各个宿舍的人他都不同程度的熟,加之我们这个四人间宿舍两外两人因故没来报到,所以两年多来都只有我们两个人,多重安全保障下,我们都养成了抽屉柜子从来不上锁的习惯,这为我接下来的搜索提供了极大便利。
锁这个东西,防君子不防小人,这是大李常说的一句话。
所以现在的我是废人、小人、活死人的集合体,不过为了我俩好,我只能对他所有私人领域和物品上下其手一番了。我先细细查看了所有生活区域,仔细翻了他的枕头被褥和立柜里的衣服、鞋等等,所有的夹层、口袋都没放过,并没有发现任何特殊的标记或者隐藏的东西。
接下来就是学习工作区域,为了以防万一,我先原封不动全部拍了一遍照片,然后才开始检查。每一本书我都仔细的翻了一遍,凡是有笔记的地方或者夹着什么纸条写了什么字,也都拍了照片。他的笔记本是重点,大李是一个喜欢看书记笔记的人,这里面是第二有可能藏有重要线索的,凡是我看着感觉模棱两可话里有话的内容,也全都拍了下来。
最大的重头是电脑,这是他第一有可能藏一些不可告人东西的地方,也包括一些羞羞的东西……但是电脑在他出事那晚就不见了。如果是他带到了部里,那部里肯定早就把这个重点检查了。
想到这里,我又给君姐他们打了电话,这次不再是无法接通,而是“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所有东西都折腾完,累了一身汗,连吊坠都被汗水粘在了胸前,但最终结果却是线索又暂时中断了。
我侧坐在大李的凳子上,翻看着手机里刚才拍下来的照片,那些笔记书签的内容,即便有一部分乍一看比较生涩难懂,仔细看看也不难发现是大李自己的一些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感想,不算是什么暗示;书架上的书也没有什么刻意的排列顺序,不过是按照从高到低从厚到薄的顺序依次安放。这也难怪,毕竟谁会没事在书架上事先排个密码出来呢?这件事又是突发的,很多他看完的书一早就摆在那里,刚才检查的时候都荡了灰。
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接起电话,对面传来的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莫老师的助理。
“喂徐同学,是我,莫老师让我通知你,你的事有结果了,明天上午十点去报到。”
“哦,谢谢!需要我带什么东西吗?简历什么的?”
“那倒不用,不过你的上级肯定要和你聊聊,莫老师已经安排好了,你不用有压力,知道的说不知道的别瞎说,懂我的意思吧?”
“哦哦,我明白。”
“好的,那先恭喜你了啊,地址你记一下……”
挂了电话,我看着随手抄下来的地址,不到10公里,在这个城市里,已经属于那种家门口的工作单位了。
看来找线索的事要先放一放了,如果工作不搞定,靠着大李留给我的那点钱,可能还没毒发身亡我就先饿死了。我揉了揉太阳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酸疼让我刚舒展开的身子又猛地一蜷缩,屁股把大李的椅子撞倒了。回身扶起椅子,又捡起之前搭在椅背上的运动服,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消失那天早上,留给我的纸条里,说让我给他健身卡续费,这种要求他以前从没提过。
我先把这件运动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正反里外都没有什么刻意留下的痕迹,口袋里除了耳机、纸巾、口香糖,没有别的东西。我又从自己口袋里找到了他所说的健身卡,那是一张银行卡大小的卡,上面只有一个英文单词,应该是个店名,卡背面的上方是黑色的磁条,下半部分只有一个卡的编号和一个座机电话号码。
我掏出手机想给那个电话打过去,胸口却突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继而是冰一样的刺骨寒冷,然后两种感觉反复交替扩散到了全身。心脏好像被人握住了一样,剧烈的跳动,每跳一下都有种让人窒息的痛感,眼前的黑影和金星乱飞,疼得我坐在了地上。
我想吐,但是只能干呕,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脖子上和头上的血管随着心跳不断收缩又突起,脖子好像被无形的枷锁紧紧箍住。我不由自主满地打着滚,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一般,却又叫不出声,一股猛烈的眩晕冲到头顶,我躺在地上看着屋顶的灯,视线渐渐模糊。
伴随着一股轻飘飘的暖意,我的意识慢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