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蓝航机场。当地时间上午九点三十分。外面温度三十点六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请先不要站起,或打开行李架。请等飞机完全停稳后再解开安全带,整理好手提物品,准备下飞机。从行李架取物品时,请注意安全。您交运的行李,请到行李提取处领取,需要在本站转乘飞机到其他地方的旅客,请到候机室中转柜办理。感谢您选择宴国国际航空公司班机。下次旅途再会……”
在双脚的庇护下,我重新落实地面有一瞬的失重感,嗡鸣声也还持续着,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耳边叫嚣。
都说机场和站台是人们上演离别次数最多的地方,我左手拎着电脑和背包,右手拖着行李箱,样子有点狼狈。尽管如此,我在进入人潮如织的候机大厅,还是猝不及防被眼前各种,我似曾熟悉的分别场景所感染。
我终于追上万君的脚步。虽然晚了一年,但我仍旧凭借绿周市高考第三名的成绩,险险考入宴国著名的穆斯学院,挥别父母十八年养育之恩,只身来到这宴国的首都桃江。
说来有点难为情。没错,我的确是个复读生。忘了介绍,我叫万卿,来自宴国绿周市,现在是穆斯学院教育系,学前教育专业的大一新生。我有一个进入青春期以来目无尊长,拒绝唤我为“姐姐”的双胞胎弟弟万君。他本与我同年高考,却在去年以全市第一的优异成绩,先于我考入这穆斯学院。他现在已经学习法学专业一年,已然成为我名副其实的学长。
说起来也不知道,一年不见这小子有变化没有,记忆里他插科打诨贱兮兮的德行,在大学能否有所收敛。不过他要是敢在学校造肆,行使向爸妈打他小报告的义务,我当然义不容辞。居然不认我这个老姐,“六亲不认”的毛病刚见苗头,不做好预防工作抓紧扼杀在摇篮里,那还得了……
正想着,我的左脚无意间踩上了推动行李箱向前运作的轮子,我整个人立马失去了平衡,张牙舞爪往前倒去,眼看着就要和我深爱的宴国这片沃土,来个亲密接触。关键时刻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骨节分明纤长有力的大手,这手先是护住我的头部,带领我在惯力的指引下,径直扑进手的主人怀里,同时接住从我手里掉落的背包,又一脚稳住失控的行李箱,这一切只短短不过两秒钟的功夫。
“大庭广众的投怀送抱,真的好吗?”
我的耳朵红得发烫,脸上是大写的尴尬二字。想赶紧挣脱出陌生人的怀抱赔礼道谢,不料刚爬起身来,就被那双大手的主人按回怀抱。心里暗道糟糕,刚下飞机就遇见色狼……
“哈哈就知道你想我,好久不见啊蠢卿。”
蠢卿?这语气这称呼怎么如此熟悉……我顺着声音来源疑惑地抬头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万君那招牌式,贱兮兮让女生又爱又恨的痞笑。
我看着眼前一头利落的短发,身高超过一米八,足足高出我两个头,如青松般挺拔高大孔武,眉眼灿若星辰的男子,与记忆里那个豆苗似的毛头小子简直判若两人。由衷感叹时间真是个强大的东西。
“一年不见又怀念你老姐的拳头了是不是?”我站定身子对万君挥挥拳头以示威严,万君替我拎着背包的手却顺势搭上我的肩膀,驾轻就熟地揽着我往出口走去。
刚踏出门,盛夏时分无所不在的炙烈阳光,便如同一张大网扑天盖地地倾泻下来。姑娘们窈窕婀娜的身段,Hermes挂在臂弯,随着步履翩迁一步三晃,精心修饰过的眉眼间,半是漫不经心的慵懒,半是孤芳自赏的炫耀。广场上低声循环着周志宏的《鲸声奇遇》,一汪喷泉随着轻柔舒缓的音乐如注而下,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在对面光可鉴人的办公大楼内有条不紊忙碌着,身影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轻轻荡开。城市上空引擎发动声交织窃窃蝉鸣,首都桃江的繁华景象尽收眼底。
桃江被冠以第一大城市果然名不虚传,若不是有任务在身,真想发挥女性本能逛他个一天一夜!
只是这股新鲜劲很快随汗水蒸发,眼看阳光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我和万君急忙钻进出租车内。
“师傅,我们到城中穆斯学院。”
瘫后座上吹着冷气,万君开启话唠属性和司机大叔聊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我则不忘扒拉着车窗,透过挡风玻璃四处边打望所经之处,边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插话闲侃。
大叔握着方向盘,不时跟着车载CD打着拍子,语气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小伙子,听口音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行,上得了‘穆院’的,都是将来干大事的好苗子。不过这话说回来,跟你们聊得挺开心的,你们也别怪大叔我多嘴啊。坟堆里边出状元,出门在外万事得小心咯~”
似乎每座城市都有它自己独有的坊间怪谈,大到风水古迹,小到廊坊市集,墓地和医院更是人们忌讳莫测的灵异场所,传说中每座城市的校园也都跟说好了似的,统统建在旧时坟地上。就连抢劫与闹鬼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也能在以一传十的流言中变得诡诞万分。
口头表述也是非物质文化的一部分,爱听的可以乘机打听几句寻个刺激,不爱听的自然可以无视,但是切记予以尊重。因为城市里人们口耳相传,或真实或荒诞的故事,本身就是贯穿这个城市文化底蕴的一部分。
“好,我们会注意的。谢谢大叔。”我礼貌地笑笑,耸了耸肩表示不置可否,在司机大叔找不着调的哼唱中,捕捉到万君面色一沉。我可了解他得很,要是哪天他不再神叨叨的,那就不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