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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中秋节到了。

孟寨头人吴世祥邀请兴阳八寨头人杨天忠、头人公仁德到孟寨过八月十五,观看久负盛名的“溺牛节”,随后八月十六沿孟江河上平流华练,观看名扬孟江的平流斗牛节。

说到孟寨八月十五“溺牛节”,还有一个典故呢。

很久很久以前,孟江河从越城岭涌出,翻翻滚滚,奔到孟寨,在孟寨脚下拐了一个大弯,形成一个大深潭,叫龙潭。潭里旋窝日夜翻卷。拍击两岸,声如擂鼓,响彻河湾。

潭底住着一条青龙,一条乌蟒。青龙年年春后给岸上甩扬肥美的河泥,乌蟒则岁岁夏秋把硕大的砂石堆往两岸的田垌。哪一年青龙得势,孟寨田垌里的糯米穗稠稠密密;而如果乌蟒得逞呢,孟寨禾廊上的禾把就稀稀疏疏。

有一年,八月十五到了,孟寨一位银须飘逸的老道师卜卦,说今年孟寨要祭河神,祭品是一头大牛牯和九桶头锅糯米酒。

八月十五那天中午,龙潭四周人声鼎沸,孟寨头人带领一帮勒汉赶着一头大牛牯,抬着九桶糯米酒来到潭边,老道师念诵祭河神祭词后,勒汉们就赶着大牛牯进龙潭溺死祭河神,之后又把九桶米酒倒入潭中。

第二年,孟寨全年风调雨顺,鱼米飘香,酸坛里腌满肥大的鲤鱼,禾廊上禾把压弯了晾禾杆。孟寨欢欢喜喜、平平安安过了年。从此,年年的八月十五就成了孟寨的“溺牛节”。

八月十四下午,兴阳八寨头人杨天忠、吴姓族长公仁德带着杨显光领头的兴阳大寨芦笙队和女子多耶队风风光光来到孟寨。孟寨头人吴世祥在孟寨鼓楼坪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孟寨倾寨出动,把鼓楼坪围个水泄不通,笙舞耶歌,呼声盈寨,自不必说。

“溺牛节”到了。八月十五清晨,身着崭新侗装的孩子们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早早蹦跳着来到鼓楼坪上嘻戏打闹,有些调皮的小男孩还学着大哥哥们在龙潭里溺牛的姿势,口中“嗨嗨”有声。

赶早到水井里挑水的姑娘们,今天也是打扮得清新鲜亮,阿娜多姿,虽有水桶在肩,也还身轻如燕,百皱裙舞成动人的风景。

孟寨的早晨,鲜嫩得让你一掐就能掐出水来。哟,孟寨……激起人们多少遐想的孟寨呀。

吃过午饭,身着盛装的人们开始陆续聚到河滩,龙潭两岸人山人海,呼声震天。

龙潭脚下的“回龙桥”,今天更显得分外壮观,它横架孟江河上,五座桥楼飞檐画栋,栩栩如生。它像一条长虹,倒映在龙潭水面上,给美丽的孟寨增添了无限风光。

今天,回龙桥上更是人影攒动,笑语喧哗。孟寨头人吴世祥与兴阳贵客杨天忠、公仁德坐在桥中央的观礼台上。从桥上看下去,碧绿的龙潭,还有潭两岸人山人海的欢乐盛景,历历在目,尽收眼底。

溺牛仪式还未开始。杨天忠看着龙潭两岸的美景,感慨地说:“吴头人,孟寨真是山青水秀,风光迷人啊!”

吴世祥连忙谦逊地说:“哪里哪里,兴阳八寨才是山川俊秀,人杰地灵呐。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抗击官家兵勇吧,兴阳族众抱成一团,抗击兵勇,功德无量呀。若不是兴阳族众奋力抵抗,不知官家兵勇还要作孽多久哟,到时恐怕三条河都连受遭殃了。”

“哪里,哪里,首先真该感谢吴头人,是你馈赠的牛王敢冲大发神威,拼死冲杀,才让官家兵勇心惊胆战,亡命溃逃啊。”杨天忠遥望着孟江远处巍峨的群山,深情地说:“孟江河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它孕育出了牛王敢冲、鸟王敢斗这样的精灵,不是神山圣水决非所能呀,真令人赞叹与钦佩!”

公仁德兴致也来了,他指着回龙桥下碧绿神秘的龙潭说:“就说我们桥下的龙潭吧,相传还有一条青龙和一条乌蟒住着呢,真是太神了。”

孟寨头人吴世祥听贵客说起龙潭,兴致更浓了,他把龙潭里青龙和乌蟒的传奇故事,以及他们正在坐着的这座回龙桥的来历,向两位贵客娓娓道来——

自从孟寨每年八月十五溺牛节把牛牯和米酒祭祀给河神——青龙和乌蟒后,孟寨日子平安了起来。孟寨有位姑娘叫银姑,她是孟寨最漂亮的姑娘,潭里的青龙和乌蟒知道后,就变成两位勒汉来到孟寨与银姑行歌坐夜,银姑看上了英俊的青龙,而对长相粗俗的乌蟒不屑一顾。乌蟒又气又恨,回到龙潭后就与青龙博斗,用他的蛮力把青龙赶到了一个小浅滩。同时他还兴风作浪,大发淫威,宣称如果银姑不嫁给他,他就喷水把孟寨淹没。银姑死活不肯,乌蟒真的大发龙威,水淹孟寨。青龙看到后,就变成一座长长的风雨桥,桥身慢慢地向漂在洪水上的人群移动,全寨人都顺利地爬上长桥,沿桥登上了两岸的山坡。众人脱脸后,廊桥就在水面神秘消失了,寨民称奇。

乌蟒见青龙化桥拯救了寨民,对青龙恨之入骨,提出正月十三那天要与青龙决斗,谁赢谁就娶银姑,这个深潭就以谁的名字命名。决斗那天,全孟寨的男女老少都到潭边观战,为青龙助威,一时潭里浑波浊浪,翻滚轰鸣,龙蟒撕斗,各显威风,乌蟒甩尾摆扑,青龙顺势绞缠,潭底狂吼若涛,岸上鼓声如雷。众助青龙,乌蟒支持不住,白眼一翻,沉下潭底。

两岸欢声雷动。青龙变成一位英俊的勒汉走上岸来,与银姑成亲,过上了幸福的日子。后来,这个深潭就被命名为龙潭。人们为了世代怀念斩杀恶蟒、保孟寨平安的青龙,就在河面上建起了现在这座回龙桥。每座桥楼中间的神龛上,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青龙图案,寄托追念和崇敬青龙的深情,所以,桥的名字才叫回龙桥,回龙桥寄托着孟寨人祈祷龙神保佑年年风调雨顺,人寿粮丰。

正当大家还沉浸在优美神奇的传说中的时候,河滩上突然响起了劈劈啪啪的鞭炮声,溺牛仪式开始了。

只见道师穿着神秘怪诞的道服走在前面,手捧一小木碗白米,白米上插着三柱香,香烟缭绕,道师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向地上挥洒着白米。后面是十几位剽悍的孟寨勒汉,一律小白褂加红短裤,显得结实精壮。勒汉们簇拥着一头肥壮的大水牯,水牯红绸披身,头披丝带,连四只脚上也是披红挂绿,异常惹眼。随后是十八位勒汉抬着九个披着红绸的大酒坛,扁担又长又弯,勒汉们夸张地前后摇摆,弄得酒坛上下摆动,口中“嗨哟”有声,惹来众人哄堂大笑。后面是孟寨头人盛情邀来的兴阳大寨芦笙队和女子多耶队。芦笙头杨显光舞着小芦笙,潇洒的舞步和熟练的笙曲,博得人们一阵又一阵欢快的喝彩。

大家走到龙潭边围成一个大圆圈,九个酒坛一字排开在水牯后面,道师在牛牯和酒坛旁边念诵祭河神和祭酒神祭词。祭词完毕,道师舀起一碗米酒,连同一把白米一起洒向水面,众人一阵欢呼。

溺牛开始了,在人们震耳欲聋的助威声中,勒汉们把大牛牯慢慢地赶下水潭。水牯下潭后,勒汉们就徒手上去,与生猛的牛牯进行激烈惊险的徒手肉博。只见大牛牯架着尖角左冲右突,奋力挣扎,勒汉们抱脖抓尾,一拥而上,大牛牯扬头一甩,几位勒汉“哗”地摔在潭中,水花四溅。岸上又是一阵惊呼。

人们把酒坛打开,大碗大碗地洒向大牛牯和勒汉头上。

猛然间,一位强壮的勒汉敏捷地骑在了牛颈上,双手抓住尖利的牛角,任凭牛牯怎样扬首挣脱,就是紧抓不放。

岸上爆发出了排江倒海的喝彩声!

醇香的糯米酒也洒得更欢了,像雨一样飘飘洒洒……

几位勒汉见状,争先恐后骑上牛身,有一位抓住了牛尾,大家“嗨嗨”地整齐叫着,向下用力,想尽快把大牛牯溺下水潭。想不到大牛牯一个博命甩头,骑在牛颈上的那位勒汉被高高地抛起,在空中手脚乱舞一阵后才“叭”地一声摔在水面上,溅起一阵雪白的水花。

两岸又是一片惊呼!

又有一位勒汉勇敢地骑上了牛颈,这位勒汉胆子特别大,屁股一转,竟骑到了牛头上,双臂从两侧紧箍住两只牛角,大牛牯又是一阵猛摆,勒汉依然紧抓不放。

两岸的助威声达到了高潮,听起来真是惊天动地!

人们把整坛整坛的米酒,泼向这位勇敢的勒汉……

欢呼声中,又有一位勒汉从水中高高跃起,摆腿跨上牛颈,双手同时抓住了牛角,这回大牛牯甩摆的幅度小多了。这时另外四位勒汉一人抱住一条牛腿,任凭牛牯上下翻动,死不放手,只见溺牛勒汉时而被拖到水下,时而又冒头浮上水面,场面紧张刺激,惊险万分。

关键时刻到了,是考验意志和毅力的时候了,任何人都不能松手呀。勒汉们在牛背上齐刷刷地“嗨嗨”喊号子,齐齐用劲一下一下把牛牯往水下溺。

岸上的人群也和着水中勒汉“嗨嗨”喊号,其声浪之大足够把龙潭炸开!

大牛牯已被折腾得蛮力耗尽,慢慢向水中沉溺下去,一串串大水泡咕咕地冒起,乍一看就像湖水开了锅。再过一会,大牛牯就被溺死了。

岸上又是一阵喝彩声,盛妆的妙龄少女们忘情地飞舞着油纸伞和花头巾,整个龙潭四周变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溺牛勒汉们爬上岸来,捧起最后一坛糯米酒,转圈轮番痛饮,直饮到坛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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