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头大寨,石龙家木楼里,新媳妇花缎正忙里忙外,楼上楼下,一刻不停。这时正是上午,石龙扛一把锄头看田水去了,家里小姑到水井里挑水去了,家公家婆正在楼上清点礼数呢,难得清静一会。
花缎是昨天被接来巴头的。这次是新婚后第一次到夫家来,我们侗家叫“转脚”,意思是接新娘来转一次脚,住上三五天又回娘家。侗家有“三年来回走,五年落夫家”的风俗,意思是结婚后,新娘子仍回娘家住,只是在农忙或大的节日,夫家派人来请了,新娘才过去住上三五夜。有些富家的女儿,刚新婚那阵派人请一次还不来,要派人请两三次后才来,表示自己有身价。这样来回折腾三五年后,有了孩子,新娘才长住夫家。否则,会被村寨非议她“没身价”、“饿老公”。
花缎边忙活,边回味昨夜老公石龙对自己的亲热劲,不禁一阵阵脸红,心口跳得咚咚响。
别想了,羞死人了……花缎忙用双手捂住自己滚荡的脸庞。
侗家新婚之夜不同房,新娘与伴娘一起过夜,所以要到“转脚”
夫妻才第一次同房。“转脚”一般在开春后“扯秧”也就是春插农忙期间或端午节前后,秋天则多在“剪禾把”收糯谷时节。侗家风俗说,春插期间接新娘来插秧播种,预示着当年会有个好收成,吉利之意。
中午时分,石龙从田间回来了,午饭刚吃到一半,咚咚咚有人上楼,来人走进火塘:“哟,新娘在屋呐……阿龙,崇武叫你过去一下。”原来是石虎。
“什么事那么急?先坐下吧,喝杯酒。”石龙挪过一张小凳。
“不,不坐了,我先走,你赶快过来啊。”石虎话还在说着,脚已经咚咚咚下楼了。
自从在兴阳五香庙被围困脱身后,官家在进入侗区兴阳、巴头两条河的咽喉——江底寨大庙设了一个哨口,巴头小寨独眼吴邦道任哨官,有二十名兵勇驻扎在庙里。江底庙离巴头寨只有五里路远。
石龙呼哧呼哧低头扒完饭,站起身。
“快点回来哟,别让舅妈久等。”新娘花缎羞答答地瞟了丈夫一眼,口说是舅妈,心里却是“别让我久等”。
“知道了。”石龙跑下楼去了。
到王崇武家,除了王崇武、石龙、石虎外,还有一位着侗装的汉人,他就是梁月初,他是昨天深夜来到王崇武家的。“阿龙你来了,还怕你舍不得新媳妇呢!”王崇武调侃道。
“哪能呢……”石龙抓着头皮。
“来,我们谈一件正事。”王崇武一脸严肃。“据尚林兄从归宜来报,我们寨的包税麻疯头李羡凡今天从县府平州坐船上来,已到达归宜上岸,正在那里吃午饭,估计今晚回到巴头。我们这边的事都是李羡凡出卖给官家的,现在,官家设江底庙哨口,就是专门对付我们的,我们该动手跟他们干了。”接着,王崇武压低声音,如此这般布置了一番。
李羡凡在归宜街酒足饭饱,抬头望天,日头已偏西,就带着家丁垒四上路了。
沿路林木葱郁,鸟鸣啁啁,麻江在夕阳的映照下,像一条闪光的玉带,从山那边蜿蜒飘过来,令人心醉!李羡凡也心醉了,一想到包税佣金那白花花的银两,怎不令人心醉!更令他心醉的是,归宜街青楼里那些比白银更白的**和大腿。这几天晚上,他可是夜夜新郎。那些鼓胀胀的**把他白花花的银元粘去了;那些粉嫩嫩的大腿,蛇一样缠着他,把他的元宝缠去了。元宝去了还会来,有了白花花的银子,才会有白花花的大腿。只要跟定官家收税,何愁白银不会来?
李羡凡越想越来劲,步子也迈得轻快了许多,对着满江绿水,他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情歌《十九岁时才想起珍惜十八岁》:
五月的秧苗真可爱,
六月的黄瓜老得快。
十八年华,
过得最快。
未觉多久,老年就到来。
只有那林木茂盛的山峰哟,
能够青春永在。
禾谷熟了要收割,
人到老了才知青春永不再。
十九岁时才想起珍惜十八岁,
青春时期容易过哟,
流水落花缤纷飘去不再来。
“大伯,你唱的情歌真好听。”家丁垒四美了一句。
“垒四啊,大伯年青时可是行歌坐夜一把好手哟。”李羡凡兴致来了。“记得有一夜——那夜大伯手气可真好——我和包更,就是寨尾的公亚述,弹着琵琶去高森走寨。我俩走到寨边,侧耳一听,河边那家木楼还有纺棉声。我俩寻声走到楼下,一推门,半掩着!我俩心中一阵暗喜:有情况!姑娘在火塘边等勒汉呢。我故意咳嗽了一声,就听见楼上有板凳响和脚步声,那是姑娘站起来走到窗边窥视,是哪寨的勒汉来了?”见垒四听得入迷的样子,李羡凡故意停下来,钓一钓垒四的味口,惹得垒四直追问“大伯,大伯,后来呢?”
“后来,我俩就弹起琵琶歌《别寨的情人》上楼了,到了火塘门外,包更害羞,推着我先进屋,我让不过,就进屋了:‘姑娘在家哟,你们在等你们的情人吧?’火塘边坐着两位姑娘,都很漂亮,‘我们在等你们呀。’她俩同声回答。‘你们与你们的丈夫相亲相爱一辈子,和我们坐一夜可以吧。’我俩也同声说调皮话。‘别那样说哟,别人的丈夫在遥远,我们的丈夫在眼前。’她俩又同声应答。看我俩还站着,一位姑娘说:‘别人的丈夫哟,要是不嫌弃我们家的三脚凳歪,那就坐下吧。’我俩就坐了下来。另一位姑娘在绣花,她说:‘远路情人呀,弹一首琵琶歌给我们孤单的姑娘听听哟。’我在故意推托:‘你们有你们的丈夫一辈子弹给你们听了,还有闲心听我们单身勒汉唱花歌吗?’这时,纺棉的姑娘也不纺了,我见推托不过就唱了起来。那一夜我唱了一首又一首,姑娘听得入迷了。那时,我的嗓子真好,琵琶弹得又熟练,那位姑娘听得都扒在我肩膀上了,两只大**紧紧压在我背上。火塘那边,包更已攀上另一位姑娘的肩膀,正说着情话。我放下琵琶,顺势把姑娘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