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是以躯体镇于黄泉之眼,要轮回运转,便不得稍离身躯。”
“是。”
“这,这应该不是唯一的可行方案吧?”
“啊。万法归一,一无不可至,这世上所有的没有法子和唯一法子,都不过是愚顽诞言。
但,此情此境,以我为镇,确乎是相对而言的最好方案。”
“时间还有半年,足够我们找出另一个相对而言的好方案——紫衣,你,既是爱晋王殿下,而为他筑起轮回。又为什么,不陪着他,共入轮回?”
“因为,”风紫衣挑眉:“我不是长孙晟。”
“……,”水轻衣半晌沉默,犹是不可置信的艰难道:“所以……他……对他……是真的……”
“开始不懂爱,后来不会爱,等到他懂得了爱、学会了爱,早已被人柔情似水间轻描淡写横夺了全部所爱——冰蓝,爱再真、爱再深,又如何爱得赢以爱之名存显于世的桃红?”
……
惊疑,沉思、了然,
愧欠,挣扎、释然。
终久,水轻衣还是微笑,
几分庆幸、几分骄傲、几分叹惋:
“感恩母亲赐予我桃红的血脉,也感恩上苍,让我出现于季晟眼前的时机还算刚刚好。
至于那位如今落寞于这场****之战的冰蓝,我只能说……冰蓝之于爱,实在是太过稚弱。”
“不叫晋王殿下了?
你家那位,也是稚弱冰蓝中的一个么?”
“再叫晋王殿下,如何叫的出他此刻于我心中微妙形容的万分之一?
又至于我的丈夫,那个血色冰蓝而凉冷的魔族,他有着这世上无可匹敌的智能,是魔族的最强者,却只一心想要好好做个人。
于是,在那些无匹的智能之外,在那些无比的疏离冷淡之外,他身为人的心思,是那般单纯到稚拙——他知道爱,想要爱,想要回予所有给他爱的人以爱;可是,他不知道爱该是什么样子,又究竟该要,如何去爱?
于是,只要感到一丝,他人给予的爱,他就会回予十倍的爱——如果,真的有些爱,已是他无法回予,或者说是他确定不能接受,他也会将生命相报!”
“所以,杨广之于他,是会被他十倍回予?
还是他已无法回予,或者他确定不能接受,而只能将生命相报?”
“我不知道,但,紫衣也许会知道。”迎着风紫衣诧然望来的双眸,水轻衣微微笑着眨一眨眼:“毕竟,他们还有至少一千年的轮回相伴,还有至少一千年的短暂休结、无尽可能同行——而,见证他们那样一千年轮回的,正是紫衣。”
“……”良久,风紫衣艰涩开口:“所以,你是同意,并且会一力促成长孙晟的步入轮回。”
“不。”水轻衣却摇头:“我爱季晟,一如季晟爱我。但我们的相爱,绝不可能成为我恃爱行凶,而任意强制操纵季晟意志的由头。
我是的确想要季晟尽可能幸福的活在这世上,而不是如我般魂飞魄散,湮没于天地。但,既然我连阻止自己的魂飞魄散都做不到,又有什么理由和立场,去阻止季晟必然的黯然销魂与可能的魂飞魄散?”
“所以,如果长孙晟会伴着杨广步入轮回,只可能是因为杨广本身——而你认为,杨广已经做到了。”
“嗯。”水轻衣应一声,然后笑,却隐隐有泪:“紫衣,谢谢你,谢谢你给我们所有人,一个无尽可能的永恒期待。”
“给所有人?千年以后我会重生复醒,半年以后,天地之间哪里有你?”
“父兄、大哥,无忌,安然,紫衣,这一世,所有我的亲人们心里都会有我。
尤其季晟,虽然这么说这么做对杨广不是太好,但,剩下的足足两千个时辰里,我会更快乐更幸福的去和季晟好好生活,我会向着、让季晟生生世世的无尽轮回里,都有一个关于我的温暖而美好的形影……这一方向去努力!”
*-*
公元601,仁寿元年三月十五。
那日花开好,
那日细雨鱼儿出,
那日微风燕子斜。
那日,洛阳长孙府中,一个名唤无恙的婴孩呱呱坠地;
那日,洛阳长孙府中,水轻衣在与长孙晟的执手相看中含笑归于虚无;
那日,大兴太子府里,杨广与风紫衣此生最后的舞与曲合罢,风紫衣伸出双手,深深将杨广拥抱,说:“杨广,我在镇魂之眼等你千年,等你终有一天,走至我眼前,对我说,你彼时心愿得偿,很幸福。”
“那若千年以后,我仍是……”
仍是不能得幸福,
你是否,会可以,
从容起身,飒然而去,
再不拘泥于我这样一个、
这样一个终不能成为你的谁,
而不能给予你任何安慰的人?
“若千年以后,你仍未曾去,我便即起身——”风紫衣笑,水晶紫的眸子里波光潋滟,有一江春水的温柔,更有吹皱一江春水的飒爽:“起身,去寻你,追你,直至你对我说,你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