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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话曼陀

四百年前,汉末风云滚滚,生命微如草芥,一代圣医华佗身感万民之苦,欲解消匿的天人之迷,以期得获无限的生命赋予能力,从而救挽天下。

他的足迹踏遍整个华夏,最终走出人们认知的天地,直至遥远的女汝国,传说里巍峨无比,交接极乐的圣母峰下。

在那最是圣洁的土地上,他却遇到了一个又一个,疯狂无状的人。或者悲恸或者欢腾,或者凶戾或者懦弱,原本该是健壮安乐的人,却每每在彻底的疯狂后,萎顿成一团的死去。

最可怕的是那种疯狂,穷形极状并一瞬不瞬,足有三日之久。

华佗判定那是一种精神上的不治之疾,当地那些具神秘智慧和能力的喇嘛,却清楚明白的告诉他:“这是苍天殒故,天之痕堕落存留,他们来自异界,是为恶灵之征现。”

这样说的时候,他们眼中是深沉的忧心,和同样深沉的坚韧,他们说:“等待,终有一天,圣洁的守护之光降临,从而净化圆满一切恶灵。”

华佗相信神话,并且追寻神话,但,他从不等待神迹的降临。

因为从懂事起,他就开始自信:神话,也可以由凡人创造——比如他,就早已创下无数、世人眼中起死回生的神话。

一个人,他去了那个传说中,恶灵集聚的地方。

远远,他看到是七色的锦霞,绮艳美丽的如同幻境。

身为医者的敏锐,却让他在这极远地方,便感知了美丽之后的危机。

那是一种极度猖狂的诱惑,肆无忌惮又魅力无限,每一丝丝风吹来,牵起的一线线涟漪,都是让人如痴如醉的风情万种。

真正夺魂摄魄的,却并不是它的美丽,而是其气味。

醉人的芬芳,无声无息的在人全不知觉中袭来。只要你轻轻的呼吸,便难逃其诡艳的迷幻之咒,中了那不可开解的毒,沦丧所有正常神智,颠倒亡死在疯狂丑陋之下。

华佗也吸入了、那甚于死亡的迷魂芬芳,但他是华佗,是尝过百毒,并有绝对坚强意志的圣医。所以,他保持了足够的清醒,并一直走入那些恶灵们中间。

它们在华佗的眼前,变幻出无数种美丽、而绚烂至极的景象,其中不乏黄金之海,和九天飞仙。但圣医的心目中,它们却只是一棵又一棵,毒性无比但也必然可以、以之入药的奇葩,而已。

不可否认,这也是一种执念,恶灵们所不能接受的执念。

但,这样的执念,是如此可敬到可怕的、强大到无可比拟。当圣医这样坚持着,与恶灵们对峙了,整整三个昼夜之后,恶灵们的心志和外形,被圣医的心志夺掠。

终于,开始有恶灵们不能自制,而依圣医所思,幻化了其形态和本质。

圣医怡然微笑,将那些随他心思幻化的恶灵,称之为洋金花。做为药草,他采下了第一枝,接着第二枝,第三枝,并由此开始了他的实验。

然而,圣医的执念,并没有坚持到最终。因为惶恐的恶灵们,显现了它们真正的原形,并讲述了它们堕落于此的,全过程。如斯之绚烂而致命,原来却只不过是一群,可怜的死而不僵状态下的,不得超脱之流亡魂灵而已。

叹息声中,仁慈悲悯的圣医,放下了他的执念,并与它们契约,永世不再进驻人类所在地。

依约,这些已被定下了花之形态的恶灵们,飞往沙漠最深处,成就沙漠中最为诡艳的、曼陀罗传说。

*-*

“曼陀罗,万毒之巅,这世上最最醉人的毒药,来自我冰蓝一族不灭的精魂。”长孙晟向宇文无双举杯:“又因传说太过妖娆魅惑,反而影响了其真实性。所以世间少有人能知,传说里的曼陀罗之于实际,反而差了太远。比如今夜,公主所摆下的这个曼陀绝阵。”

“是的,无论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长孙大人的眼睛。”宇文无双笑,优雅又含蓄。

长孙晟看的出她的心不在蔫,于是静对那些花。

闻不到传说里魔魅的香气,更确切些说,是香气本不需去闻,因其已浓郁的化为实质。

“你与它们的灵魂已然相合了,”他目注这一个个人世之外的美梦:“是的,契合的天衣无缝的灵魂。”

宇文无双回他一声叹息:

“幼年时候,父王最爱茶花,不惜重金和大量时间,自岭南和遥远的大昭国,移来各色茶花。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丽紫妖红,争春而取宠,然后知山茶之韵胜也。将与日月争光,何若与洛阳争价。那般的美丽模样,望若齐云锦,烁日蒸霞。世人亦因此,而多误将其以为,是佛家所言,集三千世界之完美珍贵的,曼陀罗。

——很久以来,我都相信,这被我们称作曼陀罗的茶花,正是天下最美的花,是绚烂的极致。可,终还是有一天,父王被诛,我原有的世界在刹那间灰飞烟灭。回望故土,我才蓦然发现,所谓千红一窟,万艳同杯,这所谓曼陀罗,也不过尔尔。”

宇文无双俯身,拈起一朵月下的花:“直到我化身为魔之后,一个寂寥到发疯的夜里,御风飞行的时候看到了它们,寂寥了四百多年的它们。

风沙狂飙,烈焰与冰霜如潮交替,众生之绝地,它们诡艳如梦的漂渺无方,却又真真切切的存在。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将它们的存在消弥,妖娆的魅惑,是永不可抵挡的魔咒。

同是冰蓝的寂寥灵魂,同是堕落的盛放于最深沉的暗夜,看到它们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它们,才是真正传说里的曼陀罗,才是我所最为需要的同类。果然,细研大日、法华、金刚顶诸般佛家经著,您猜,我发现了什么?”

长孙晟没有答他,沉默良久,无数过往再次飞驰眼前。

心隐隐作痛着,一个无邪女子,曾以若齐云锦、烁日蒸霞之茶花为曼陀罗的过往。

终于还是一声叹息,然后举杯,将杯中曼陀罗酿出的酒一饮而尽:“曼陀罗华者,此云适意,见者心悦故。既曰悦意华,又可曰杂色华,可曰柔软华,亦可曰天妙华。一切殊华,皆存于心。由是,但心有所感,无不可谓曼陀罗。”

“但心有所感,便无不可谓者么?”宇文无双看着他,美眸异彩涟涟:“喔,原来,魔族至强者如长孙大人,竟是比谁,都更有佛之心悟的呢!怎么办,妾身还想班门弄斧,告诉长孙大人,在所有曼陀罗华中,唯紫色曼陀罗为至尊,不与其它各色相混,而真正独称曼陀罗的?”

“只是神秘难寻一些,并以此而昭示恐怖罢了。”

“长孙大人现在的样子,就神秘难测的恐怖异常。”宇文无双笑,一种尖锐的妖娆魅惑:“一直不动手,还自觉自动的又饮下毒酒,难道竟是要自暴自弃了么?

我不相信,以长孙大人的智慧和能力,会看不出,只要您再自我这里,夺取一些些魔力,就必可一举将我及此阵毁灭,从而脱出此阵——那个名叫水轻衣的天人女子,还在遥远的远方等着你回去吧?

难道,你所谓现在到以后,对她的独一无二的爱,就是在这里为我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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