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入腹,一杯又一杯,深深的嫣红浮上她玉肌冰肤的、芙蓉颊靥。
她朦胧如醉的眸子里,有淡淡流光晶莹如梦:“长孙,这一天,我已隐隐盼了太久太久。其实上苍待我,已很好很好……你不会知道,现在我心里有多么高兴,真的,我已经圆满——带着与你初相逢的梦境开始这一生,又带着这如梦的别离,结束这一生……”
长孙晟执杯的手忽然不稳,轻轻一颤下,杯中被宇文无双注满的美酒,溅湿了紫色的衣衫。
宇文无双却在轻轻的笑:“一切到了终局,我的今夜的死亡,早已注定,不是吗?”
她向长孙晟举杯:“那就动手吧,长孙。不是为杨坚和隋廷除去心头大刺,更不是为你自己除去这冰蓝与暗黑的诱惑,以安你可敬的兄长、可爱的妻子之心。只为我们曾有的一些些****,只为我今夜难得的诚实中肯。”
她尽了杯中酒,将玉杯倒扣桌上,即之亭亭起立:“动手吧,你知道,女人总是善变,已然化身为魔的我,当更是其中之最。也许,下一个刹那就换了心思,再也不能放过任何人,尤其是我自己。”
长孙晟不动,不能动,他甚至无法控制,身心疼痛的颤栗。
一切,都到了结局了么?
生命,就注定了这样的结束了么?
那些曾经的****纠缠,真的说一声断,就可以断了么?
这个美丽的,让天亦为之妒的红颜,倾尽一生追逐自己的幻影。到最后竟至化身成魔,背负黑色羽翼和祸水之名,最后所得的唯一真实,竟只是自已对其生命的、结束么?
万般思量,一切都是无可挽回,
却又如何,能顺应了这无情天意?!
长孙晟笑,是茫然,是了悟,终于也尽了杯中酒,然后长身而起,久久目注微笑如仪的宇文无双,说:“好。”
宇文无双于是刹那间笑如春花绽放。
“真好!”她说,即之,乳燕般飞扑入长孙晟怀中。
她身上的香气,是不变的如兰似麝,却又巧夺天工的轻淡自然,中人欲醉。
下意识,长孙晟伸开双臂接她入怀,仿佛十三年前,她飞落他生命中的那一幕,重演。
这样的夜里,风清月明、天高云淡,醇酒飘香、花枝摇曳,环抱住宇文无双的同一刻,长孙晟不由的微醺了。
到宇文无双,竟在他的神思恍乎中,以她如露珠般清新明媚,如花瓣般柔软芬芳的唇,点上他的唇——
那是他们相遇十三年来第一次的亲吻,那是他们生命中最为切近的距离
——长孙晟终于醉了,如饮千年沉酿般,深深迷醉了。
……
直到,他一声叹息,深深的叹息,却绝无关于迷醉。
宇文无双方脱出他的怀抱,笑意盈然对上他的眼,看尽其中的清澈凉冷,无喜无伤。
*-*
“如何?长孙大人?”
宇文无双笑如银铃,开心至极的挥挥衣袖,于是原本不过朴拙古雅的月下花园,刹那间美丽的如梦如幻。
举目所及的天地之间,每一朵花都在发着光,每一点光又都颜色各异,它们无风自动,轻轻摇曳的姿态,让人痴迷沉醉,忘却一切红尘。
长孙晟的四肢渐渐麻木,脑海中的森罗万象却跳跃闪烁,不受制控。
那是一种极度的莫名兴奋,叫人疯狂,又如痴如醉。
如何?
如何?
长孙晟笑,这吻如斯之销魂,这花则如斯之摄魄,这眼前身处的夜晚、面对的美人,更无一不完美如神话。
那般滋味,是醇酒佳酿已过千万年时光,是灵魂的放纵,身心的沉溺,是一场大醉后,酩酊兴起,想要狂歌啸舞生世不歇的冲动……
这极乐的境界,又如何?可以形容!
对于长孙晟久久的不答,宇文无双却绝无不耐,更不会失望。
她欣然微笑,聆听风与花开,以及,长孙晟的呼吸,微笑愈是嫣然绝美。
直到,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当她自己都要全然的沉溺于其中时,一个凉冷的声音穿越了、一整个的洪荒宇宙。
熟悉、又全然陌生的、恍若自异世界而来,却终于响起在她的世界说:“曼陀罗,绚丽艳美有如跳动的火焰,生长在沙漠最深处的死亡绝地,征象诡异、恐怖,以及迷情和幻境。”
宇文无双重重一颤,那漫野花海却愈发盛开如火。
形似烈烈焰火中的怒放,竟又凄厉出一泓泓无崖的血海,映衬着她回首时,再无人色的血白。
“果然,”她的美眸凝做千万年不化的冰雪,对上那明明身处这极乐,或者地狱的最中心,却偏淡淡然,如置身事外的紫色人影:“魔族最强者,你的智能超乎想像,是一切无可比拟。”
“你却不是一切,”巨大的智能消耗让长孙晟疲倦,他缓缓坐下,重为自己满上一杯——只是满而不饮,这曼陀罗花蜜酿成的酒,并非他所能轻易消受。
看这一番天光人色,他笑笑,笑中仍有讥诮凉冷,那深重的出尘倦意,却让他极肖其兄长孙炽;“所以,你也果然,让我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