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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险恶

开皇四年,严冬。

隋帝杨坚应沙钵略之请,以尚书右仆射虞庆则为正使,车骑将军长孙晟为副使,前往突厥去探望他新得的女儿大义公主。

路途中,长孙晟冰封了所有思绪,正如叔父临去前的恸哭,他确定,自己之于突厥的情分,自他抉择的那一刻,便已断了。

可是,当他真正到达,对着突厥人依然的祟仰和热情;对着突厥人虽明明听到无数的、言之凿凿的关于他对突厥的背叛的言论,却仍是心无城府的接近,只要他给一个解释时。

他的心动了,也乱了。

可是,什么都来不及,什么都来不及说,甚至来不及想清楚之前,他那昔日的、曾让错觉过天长地久,却又在一刹那间完全放弃他,并开始以恨他为生存第一要务的情人,走了过来。

她对他嫣然的笑,笑出一个春天的姹紫嫣红和明媚,然后对他全盘拖出自己的计划与构思:“是的,真是叫人感动,我的长孙大人,你居然是在乎这些化外的野蛮人的。不过,究竟有多么在乎呢?

我们心知肚明,整个的中原人你其实都无所谓,那个头儿杨坚更是不讨人喜,也尤其不讨我们魔族第一强者的喜。那么,天人长孙炽的好兄弟呀,长孙家最著名的孝子,这些野蛮人的情感付出,能感动你多少,又能让你挣扎多少呢?

好吧,因为长孙大人这样一个传奇英雄的守护,要这些野蛮人们攻入中原,毁灭隋杨是不可能了。但是,要这些野蛮人毁灭自己,一点一点毁灭自己——当然,我是说,再加上我,以及那位你们长孙家誓言效忠的圣帝杨坚一起,也许顺便还要你来一些客串——咱们大家一起,齐心协力,要毁灭这野蛮人的话,还是指日可待的,是吗?

不,或者妾身该问——不是吗?”

她用反问句,因为她有着百分百的把握——而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

开皇五年,自突厥归来的长孙晟,一生中第二次上表。以慎重而谦卑的姿态,他在表中详尽地剖析了突厥称臣后的局势,并从中引出。两族和睦久安的对策。

主要内容为:九州战乱了几百年,好不容易才统一起来,隋与突厥关系,相安无事才合天意人心。而要相安无事,一是不勒索贡品,使其安居乐业不生反叛之心;二是不出尔反尔,以增强相互间的信任;三是突厥既已称臣,便是北方自然屏障,应当把省下的军费不断施之,以雨露之恩使之真正成为隋之子民。

但,这份表章,宛如石沉大海,圣明的帝王,自有他的考量在。

首先,自政治上:过去中原分裂,周、齐都屈膝汗庭,每年都得输之以金帛女子;如今天道好轮回,正是补偿昔日亏损的时候,岂可坐失良机?再说,突厥本豺狼之性,理应恩威并用。理政之道,经略权衡,或战或和,或纵或横,唯在得失,不能责之出尔反尔。

其次,却也是最重要的,是他对长孙晟深沉的忌惮。纵全不算其魔族之首的身分,令其恐惧不能测的智能和灵魂,只长孙晟这次争战中,对突厥人所现的那种神样影响力,已足以让他杀个千百次,以除未来隐患。

何况,最初时候,杨坚身绕所在的朝野内外,居然,还敢交相传奇着长孙晟的盖世功勋,等着看他究竟会给予其何等至高无上的封赐——那对杨坚而言,实是无与伦比的讽刺!

虽然正是这袭紫色的身影,挽救他于危亡,更带给了他无限的辉煌。但在辉煌之后,那阴影却是太大,太大,实在太大。尤其,当长孙家族里,那个他最可信赖的长者长孙览,竟又是,在抱着长孙晟恸哭一场后,死去。

那个阴影,那个紫色的、不可忖度的、曾被他深深的辜负过,且愈加神秘清冷的身影,叫他极度的不安。

他极度的不安,可是他没有一毫丝,除去他的理由,及,把握——全然不论那些大草原上,以狼为图腾的可怕突厥族。长孙晟自己,便是魔族的至强者,他身后,更有一个同样深不可测、并可以为他付出一切的兄长;以及,一个在朝野上下具绝对影响力到,即使他已七情上面的全力打压,亦不能动其之巍然一毫丝的,百年巨族。

——他想来一个精典的‘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他想要一个人的命想的要命,却又不但不能,还外带不敢。

于是,能保持自己精神正常的让长孙晟活着,活在他的天地里,已是他的最大限度。

于是,他发誓绝不再给长孙晟,以任何缔造传奇、增威添望的机会。甚至,只要是长孙晟想的,他就要竭尽全力的去破坏!

于是,观长孙晟奏表毕,圣明的皇上,便去到大兴殿里,去赐宴突厥、契丹、奚、习等的大使。席间,刚刚宣布归附,最后一个归附大隋的、沙钵略一族的使者安遂迦被稳稳的安居在上席——那是前所未有的,全然打破了已往规矩的——原本,该是达头可汗的使者居上首,次为阿波可汗的使者,再次为契丹、奚、习等的使者,最后才是沙钵略的使者的。

尔后,在安遂迦的巧舌如簧、言之有理中,因着他所传达的,沙钵略可汗身为人婿的谦卑,及他这谦卑的人婿所必向至高的岳丈所仰赖的——也正是他心中阴影所在,要求皇帝所勿行的种种。圣明的、毫无一己私心的皇帝陛下,应充了沙钵略种种人所不能有的条件:听其在明山南麓放牧,允其在恒、代二州狩猎,赐给衣食、车仗、鼓吹。并且,任其在白道川设立可汗庭,统四方草原民族。

最后,还诏令并州大总管晋王杨广,出兵支援沙钵略,助他惩戒叛乱,一统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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