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的人群缓缓向后倒退,惊扰了喝水中的哈奇,还将它卷入人海行走所产生的潮流中。花了好长时间,它才痛苦地挣脱了人群的束缚。它晃动渺小的身躯,抖落身上松散的绒毛;深蓝色的小舌头****着细瘦的前肢,抚平翘起的松毛。
哈奇整理好容态,昂首挺胸地迈着稳当的步伐,缓慢地行走在套着白色铁壳的树木之间,探寻着哈特利尔的身影。哈奇不知道它认为的这些白柱子一样的树木,其实是那群身着白银盔甲士兵的双脚。它还好奇地把小爪子放在那些士兵的脚掌上,因为它认为这是暴露在地面上的树气根上。
或许是因为力气太小的缘故,这位脚掌被按的士兵对此并不为之所动,似乎根本就没发现他脚边的哈奇;又或许他知道有东西在他脚边晃动,只是职责所在,让他笔直站立在囚笼跟前,不去理会哈奇。
哈奇拍了几下,也就没有兴趣去理会这个不会动的东西了。它继续往前漫游般地探寻,突然间尿意席卷而来,不禁让它加快了步伐。
哈奇没走多远,看见了一对并排在一起的树桩,赶忙欢快地跑过去,像狼狗撒尿一样的姿势翘了右后腿,把清白的尿液撒在了扎卡赖亚的靴子上。
扎卡赖亚的靴子是棕褐色的蠊皮所制作,这种靴子穿在脚上很舒适轻盈,对一名战士来说更主要是他非常耐磨,一般的刀剑基本砍不破,唯有玄铁以上好器材所制的武器能够将其撕裂。
蠊是居住在深林的小型爬虫类动物,他们的皮层几乎和树木一样,正因为如此,哈奇才会误把扎卡赖亚的长筒靴当成木桩,毕竟死后的蠊是没有生气,哈奇敏锐地嗅觉自然也察觉不出来。
扎卡赖亚刚从仙牧旅馆走出来,脸上并不是很愉悦。他正压抑着火气,感觉脚底一股热流涌动,随之低头瞪眼怒骂,狠狠地一脚把哈奇踢到一位士兵身上。
士兵在扎卡赖亚的吩咐下,应声接住了哈奇,一手掐在哈奇的脖领上,让哈奇难受得四肢乱舞。
哈奇的攻击并没有让士兵为之松手,士兵拧着她要往旅店里走。
“对不起,麻烦等一下。”
哈特利尔闻听要烹杀吃了哈奇,高声呐喊道。
士兵停下脚步转眼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小孩高喊,他不明事宜地看向扎卡赖亚,似乎像是在向比自己实力强大不知多少的圣骑士请示如何作为。
“非常抱歉,还请尊贵的圣骑士先生能够放过哈奇,他出生不久,年纪还小不懂事,弄脏您的靴子,我在这里给您赔礼道歉。”
哈特利尔收起手中的物品,把他们放入自己身前的口袋;破旧的口袋被药物与钱袋填充得甚是饱满,鼓鼓的像颗球。他上前几步,双手相拱在胸前,鞠下身子,毕恭毕敬地向扎卡赖请安。
扎卡赖亚虽说是出生在皇室贵族家庭里,可他当上圣骑士绝不是依靠家族的势力,而是凭借自身的锻炼加上曙光女神所赐予他的圣光力量,才让他成为众人敬仰的圣骑士。可惜的是,正因为他出生于贵族之家,他对所有的平民报以轻蔑的态度,哪怕是当上了高贵骑士或是国家重臣的平民,他依然认为他们和奴隶没什么区别,都只是供给他们这些贵族所用的工具而已。
扎卡赖亚视高官子弟况且如此,更不用说是这个远离大城市的偏僻小镇上的居民。不过好在他这次出趟远门游玩,让他捕获了一位人世间罕见的精灵,心情还不算特别糟糕,而且哈特利尔毕恭毕敬的样子,也让他对这个小鬼发不起太大的火,要不然哈特利尔一开口,肯定就吩咐把哈特利尔也连同一起宰了。
扎卡赖亚昂胸站耸着,撇眼冽看哈特利尔,无意中看见哈特利尔鼓瑟的口袋,冷呵一声,说着刁难的话语。
“赔礼?小鬼,你知道这个靴子值多少钱吗?”
“实在抱歉,尊贵的圣骑士先生。我并不知道您的靴子值多少钱,但我想一定非常贵重,是我买不起的。我愿意奉献上这些银币,还请放过哈奇。”
哈特利尔拱手说着,未敢抬头,又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那袋奇摩好心拒收的钱袋,双手将其呈上在头前。
扎卡赖亚对毕恭毕敬的哈特利尔似乎有点兴趣,看着哈特利尔呈上钱袋并说出奉献上这些银币,脸上伶俐的神态转变成蔑视的坏笑。
“银币?哈哈哈!这么小袋银币连靴子底的钱都不够。”扎卡赖亚耻笑道。
确实,这些银币正如扎卡赖亚所说的连靴子底都买不了。这一点哈特利尔也很清楚,但这是哈特利尔全身仅有的家当,他实在拿不出别的东西出给这位高高在上的圣骑士。
“嘛!这靴子倒不是损坏了,也用不着钱买新的。只是这上面沾了尿液,也不知道该怎么清洗干净?既然是你养的小狼崽撒的,理应当它来清洗?小狼崽是怎么清洗脏物来着?额,是用舔的。”
扎卡赖亚爽快地笑了几声,转而了有兴趣地用讨趣的口吻说着。他单手撑腰,左手回指着那位士兵手中还在疯狂乱抓的哈奇,顿了顿后接着道:“不过看它那样子估计没心帮我清洗。要不,你替它?”
扎卡赖亚的这番话,让围观的众人都有些错愕?他们无法理解。一旁一直看着事情经过的奇摩,在听完这些话后,站不住地要动身子上前理论,但最终还是被自己的理智压制了下来,只能在一旁握拳观看,心生叹气。
因为奇摩对这位来自皇城阿姆瑞达的圣骑士的禀性再清楚不过了,现在他还对这位小孩有些兴趣才这般对待,要是自己莽撞上前阻止,铁定被拉到一边杀了。
扎卡赖亚的话刚说完,哈特利尔站直身来,收起钱袋,笔直地朝扎卡赖亚走去,眼中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来到扎卡赖亚跟前,四肢着地,跪在灰暗色的石街上,粉嫩的舌头紧贴在干燥的蠊皮上趁动,骚臭地气味无不错过一帧地溜进他的小鼻子里。
除了扎卡赖亚之外,在场的所有人无不震惊地盯着这一幕的发生,就连那头被关押在囚笼内的猎豹都无法将视线从哈特利尔身上移开。
“哈哈哈!有趣!有趣!”
哈特利尔****了几口,扎卡赖亚狂欢般的笑声在他的头上响起。
扎卡赖亚说罢,挥手示意那位士兵放开哈奇,并告诉这些士兵把囚笼运到旅馆后面去,然后扭头就走进旅馆,他的笑声在这期间从未断过。
士兵放下哈奇,逃脱束缚的哈奇快步跑到哈特利尔跟前,把头贴在还未起身的哈特利尔脸上蹭动,然后伴随着委屈地咛叫声,舔了舔哈特利尔冰冷的脸颊。它只听见哈特利尔说声:“走吧,我们回家。”后,站起身子朝穷民区的方向失魂落魄地走着,它也紧跟其后。
囚笼车颤抖地行向小道,但猎豹紫莹色的眼眸却没随着囚车移动,一直未从哈特利尔身上移开过,直到再也看不到为止。
今日的太阳似乎有些灼热,哈特利尔缓慢行走在街道上,身上却已是大汗淋漓,像是刚刚洗浴过一般。
当他出现在布莱恩的视线中,布莱恩急速地迈步向他而来,一副紧张得有些扭曲的脸。
“哈特利尔,你母亲怎么了?怎么发烧成那样?还有你,怎么全身都是汗?”
布莱恩响亮的声音让哈特利尔有点受不了,他皱了皱眉头,将口袋里的那包药草拿出来,交给布莱恩,依旧保持礼貌。
“布莱恩叔叔,这是我给母亲买回来的草药,我们家没有炉灶,能借用你们家的吗?”
布莱恩带领着哈特利尔来到铁匠铺后面的住家里。
这是一个不算太大的住家,没有隔墙,却有着两层楼高,这在穷民区是罕见得如同稀释珍宝一般。一层楼里摆放的东西简易而朴实,与小门正对面的墙壁上,横挂着一幅油画,画的是一位少女,一只手安抚住头顶上的草帽,美妙的嘴角微微上扬,在那里模糊的背景前微笑,那淡黄色的背景猜想着应该是一片丰收的麦田。三把样式不同的椅子摆放在壁画之下,紧靠着它们的是一张宽长的木桌,上面还摆放着布莱恩为哈特利尔母子俩准备的早餐,是一条长面包和两碗麦汤。
布莱恩示意着哈特利尔坐上椅子,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毕竟都快日正响午。自己则在依靠着右墙的炉灶台边,忙活起来。
哈特利尔没有听从布莱恩的指示,他站在炉灶旁不肯离去。他谨记奇摩嘱咐的话,认真地看着布莱恩进行熬药的过程,生怕哪里会出些小差错。
几番摆弄过后,奇摩给哈特利尔的草药静躺在小锅中的清水上,草药的枯叶线哈特利尔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灶火烟冉冉升起,布莱恩嘱咐哈特利尔水烧好了要来叫他,自己也就通过左边墙壁上的小门,去铁匠铺忙活他的事情去了。
布莱恩离开了住家,没有让布丽丝再跟着进铁匠铺。此时的住家气氛似乎有些凝重,布丽丝靠在楼梯边上坐着,因为怕生和害怕哈奇的缘故,她谨慎地看着站在炉灶前一动也不动的哈特利尔和哈奇。
哈奇这次没有吵闹着要哈特利尔陪它玩,只是乖乖蹲坐在哈特利尔的脚边,仰望着彷徨中的哈特利尔。
草药像是清水湖中海藻,帧帧微调自己的形态,阳光透析过窗户,折射在小锅中的水面上,相互调和在一起仿如碧波青蓝般的近海汪洋。
如此美景般的画面,哈特利尔却没有一点心思欣赏,他眼神空洞,面沉似水,仿如沼泽地里的一摊淤水般死寂。他的脑海里浮现他父亲的脸庞,和蔼,焦虑,愤恨,无一不重现在眼前,仿如触手可及的就在跟前。
他伸手从破衣口袋里拿出那枚父亲唯一留下的骑士勋章,父亲为他讲述圣骑士的荣耀画面与今日所受的屈辱画面交替地浮现在眼前。他曾发誓不在流露的眼泪终究还是从冰蓝色的眼眸里流出,滴落在单薄的衣角上,滴落在骑士勋章上。
父亲,这就是你所说的圣骑士吗?他们的辉煌在哪里?他们的荣耀又在哪里?难道您曾经告诉我的一切都是您虚构出来的吗?求求你告诉我啊!父亲!
哈特利尔跪在炉灶前,右手拿过左手掌上和骑士徽章一起拿出来的岩石匕首,然后骑士徽章被左手按在土灰色的地面上,右手高高举起匕首,重重落下,从左手背上的指骨间穿过,深深的刺到地面上。哈特利尔随之高声呐喊,匕首深入的伤口处鲜血喷洒而出,溅得到处都是。
他哭泣的呐喊声或许并不是疼痛,而是心中的不甘,疑惑与焦躁几乎逼疯小小年纪的他,他的内心从这一刻起彻底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