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路回紫云国的路上,我几乎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子墨怀里。旅途的疲惫和怀孕的痛苦令我整天昏昏欲睡。
**梦回,对上那双黑玉般的眸子,我抬手覆住他的眼睛,挡住那灼人的目光,淡淡开口:“睡吧,我不会丢下你的。”
感觉到他的眼睫微眨,扫的掌心痒痒的。坚毅的唇扬起一个弧度,他乖乖点头,靠近我,轻躺下。
现在的子墨,已不再是当年羞涩的少年,他已成长为能给人安全感的男人了。反观我,一点也没有变。唯一变的,便是那几经挫折日渐苍老的灵魂。
感觉到他的体温,我渐渐有了困意,意识变得模糊。他将我的手牢牢握在掌心,浓墨一般的眼睛盯着睡颜,还是没有真实感。
月色如银。
男子拥着女子,轻轻的一个吻落在女子紧闭的眼睛上。
半个多月,我们终于到达长安城。子墨将送到竹林外,便守在那里,不愿进来。我也不勉强,慢慢的走了进去。
月华透过茂密的竹林窸窸窣窣投射下来。光影交错,洒在我的白色衣袂上。远远一抹白色躺在落叶上,本是浪漫的景,却因为主角的悲伤,显得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我心里一慌,急忙跑过去,跪坐在他身旁。
男子仰望着天空,明眸微敛,白皙的脸在月色下如同月光石一般透明剔透,像黑夜里盛开的花朵,有着淡淡那悲伤的香味。这样美丽的人,仿佛根本不该属于这尘世之中。
他,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子砚了。
我所认识的子砚,即使悲伤也没有一丝阴影,永远笼罩在明朗纯净温暖之下,永远清新明丽,流畅圆润;没有百感交集曲折丛深,没有绝望的控诉与呼喊,永远是明净优雅的暖色调,让人如沐春风。
现在的他,该是多么的绝望!眸中如一潭死水,毫无光彩,终日饮酒度日,形同烂泥。
冰冷的手抚上我的脸颊。万分小心。仿佛镜中花,水中月一般,随时都可能消失。
“醉了好,醉了就可以见到若若……但愿长醉不复醒。”如同梦呓一般,干涸的唇无意识的蠕动。我浑身一颤,心不可抑制的疼痛起来,就像被活生生撕裂一般。
我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我怎么可以让他亲眼目睹我的离开?我怎么可以奢求他的原谅,让他忘记?
我捉住他在我脸上游弋的手,将它按在我的脸上,感受我的体温,感受我急促的呼吸……
半敛的瞳孔骤然缩紧,迅速坐起来,不敢相信的看着我。
惊讶,诧异,期待,惊喜……
“子砚,我回来了。”我轻轻的说,声音如风一般飘渺。
子砚还是不相信,另一只手也覆上我的脸。或许是太激动,用力过猛,我的脸被捏的生疼。
“不是梦。”
只觉眼前一暗,一股馥郁而浓郁的酒味伴随着男子的气息迎面而来。腰间一紧,肩上一痛,已被子砚牢牢地拥在怀里。
他低着头,长长的发散落开来,覆在脸上,泪水仍不停顺着两颊滑落。我温柔的提他将头发梳起来,抚**的泪痕。
“若若……”
“嗯,我在。”
“若若……求你……别再消失……”
“……好。”
“好美啊!”我走前几步,不断的转着圈环视四周。宅子的旁边是一个很大的湖。湖面蓝光荡漾,春风徐徐,微波粼粼,杨柳漫漫,梨花飘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味道。映着春日的阳光和蓝天,当真美轮美奂。
湖光山色之间,我们三人泛舟游于湖上,如同置身仙境。
子墨撑着竹筏,眉宇之间不自觉的有了淡淡的笑意,灿烂的阳光如薄纱一般落在他身上,耀眼的金色从他身后绽放,微微刺目。
子砚站在我身旁,细心地为我指点景色,阳光映在他的眼里,明亮的仿佛可以照亮寒冷的冬夜。黑色的长发夹带着飘落的飞花不时掠过他的脸颊,微微侧目,光线流离,在身上洒落出纷繁的光彩,曲曲折折,飘飘忽忽,如梦如幻。笑意渐渐爬上了子砚的眼眸。
伸出手,接住一片**的飞花,闻了闻,我轻声问道:“这里叫什么名字?!”
子砚一怔,视线从我脸上移开,望着这美轮美奂的世外桃源,悲情而苍凉的开口:“葬心湖。”
葬心湖?心莫名的一扯,慢慢的痛彻开来,我紧紧的揪住衣角,扯开一抹俏皮的笑,“葬心湖?这名字不好!嗯……就叫心湖圣境,好不好?”
“好。”子砚轻笑,他大概很久没有笑过了吧,竟让我觉得他笑得很僵硬。手缓缓的拂开我额前凌乱的短发,微微蹙眉,“头发……”
“你不觉得短发更适合我吗?”我抓起一把头发随意的扎起马尾,“至少很方便。”
他轻笑,不语。宠溺的将我拥在怀里,“若若,我们一起隐居在此,可好?”
我心里一阵机灵,方才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当中,没有想到这一步。命运的可怕就是不经意间邂逅一个人,而又无法得到,这立刻就会成为人生最大的矛盾与痛苦,不可逃避,不可改变,甚至想要回头也是妄想。就如我,就如子砚,就如宇印凌轩……
我的手不自觉的捂住腹部,精明如子砚,怀孕的事,瞒不了多久。
“怎么,不喜欢这里?”子砚低头,看着怀里的我。
“不是,是因为……”目光顺着我的手诧异的盯着我的腹部,神色复杂的看着我的眼,仿佛为了印证什么。
我偏转头去,不忍看他受伤的神色。
“孩子……”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沉默片刻,沙哑的声音响起,“我会好好照顾若若和若若的孩子。”
我怔忡片刻,男人,怎么能够容忍自己心爱的女子怀上别人的孩子,更何况是像他这样心高气傲的男子。除非,他爱这个女子已经到了癫狂的地步。
我的心,好痛。我怎么会如此的残忍?以善良之名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一次次给他希望又亲手粉碎它。明明前一刻还在扮演救世主的角色,如今却又化身修罗,亲手将他推向深渊。这样的我,比亲手毁了他还要令他痛苦!
宝宝,再等等,现在的妈妈,绝不能伤害子砚。即便有一天注定要伤害,那也希望那一天来的越晚越好。
我浅笑,点点头。轻轻偎进他的胸膛,他现在真的好瘦,仿若只剩下着一副皮囊,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我的消失而殆尽。
熟悉的箫声婉转缠绵,悠扬绵长,带着丝丝哀伤以及不能言喻的痛。
痛,便好;痛,心便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