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人打破这样的沉寂。
我依旧坐在地上,披头散发满身狼狈神色木然的的坐在地上。没有力气站起身来,没有勇气抬眸,更加没有勇气继续刚才的话题。
唇在抖,手在抖,身体也在抖,比之前落水还要冷。我抱着膝盖,将脸深深的埋进臂膀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时间到了吗?怎么……这么快。快到我几乎感觉不到它的流逝……为何,我的头沉重的无法思考……为何,我还是没有勇气把我的一切都说出来……为何……
宇印凌轩看着眼前的睡颜,没有一丝的真实感。手轻抚着女子清秀的脸庞,微微有些熨烫。
“子砚公子,她在发热。”宇印凌轩将她抱上床,为她盖上被子,仔仔细细的掖好被角。
子砚一愣,从刚才的情境中反应过来,伸手附上女子的额头,又搭上她的脉搏。
拧眉。似是不确定的再诊了一次脉。然后放下。拿起女子的手又诊一次。来回好几次,子砚终于将女子的手放进被子里。双眉却皱的如打结般。
“怎么呢?”这次轮到宇印凌轩拧眉了,一般大夫这种态度,病患都没有好果子吃。
“恕子砚才疏学浅,居然……”子砚微微一顿,神色复杂的看了女子一眼,才开口道,“居然把不到若若的脉门。”
“什么?把不到脉?”子墨手中的青冥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自知,颤抖的小心翼翼的问道,“哥,你确定?”
子砚痛苦的闭上眼睛,微微颔首,“把不到脉只有两种情况。一则是武功奇高,故意隐瞒自己的脉象。再则,便是……已死之人。”
宇印凌轩似是不相信的摇头,捉住女子的手腕亲自把了一次。手颤抖的靠近女子的鼻息,有呼吸!又轻轻按在女子的心房处,有心跳!
她,还活着!
子墨定定的看着裸露的玉镯,咬咬唇,捡起地上的剑,急冲冲的向外面走去。
“子墨,去哪?”
黑色的背影蓦地一顿,沉默半晌,方才缓缓开口,“子墨曾答应若若,有些事情不能告诉你们,然则……总之,想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去问师映柳!”
“子墨!”子砚和宇印凌轩相视一眼,继续套话,“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如今若若危在旦夕,你怎么能为了一个承诺陷若若于不义呢!若是若若真的有个什么,你又谈什么侠义之道呢?你又有何面目来面对死去的欧阳少主呢?”
“这……”子墨看了躺在床上熟睡的女子,咬牙,“若若,对不起。他日,定来负荆请罪。”说着,又看向两人,“大哥,事情紧急,路上谈。”
雪英大陆的秋天,很冷。
宇印凌轩一行人踏着梧桐的落叶,穿过舞榭楼台,终于在书房里找到了正聚精会神看书的韩绝。
“师映柳在哪?”宇印凌轩开门见山的问道。
韩绝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的书,缓缓起身,作揖,“微臣不知皇上亲临,没有出门相迎,望皇上……”
“好了!”宇印凌轩不耐烦的挥挥手,“师映柳在哪?”
韩绝抬眸,明了的看了几人一眼,这世上能将这几个人聚在一起只有一人,能令皇上大失方寸的也只有一人。
他有些好笑的看着几个黑面神,“南宫兄携夫人一个时辰前才离开……”他的话还没说完,几个人就齐刷刷的转过身去,一副要追上去的模样。
“皇上,留步。”韩绝追上几步,“恕臣直言,就算皇上追上他们也于事无补。柳儿对皇上恨之入骨,她自然是这世上最想看到皇上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的人。所以,就算是死,她也决不会告诉皇上你想要知道的答案。”
宇印凌轩猛地僵住,痛心疾首的扬唇,“她的目的达到了。不过,无论是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将她留在我身边,无论要朕做什么,朕都会去做!”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宇印凌轩愣住,猛地回过头,眸光闪烁万千,“你有办法?”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韩绝拧眉,神色复杂的看着死死盯着他的三人,沉思了半晌,苦笑,“然则,皇上未必做得到!”
“说!你不说出来又怎么知道朕做不到!”宇印凌轩几乎要掐着他的脖子吼道。
“代价太大了……”
“就算是用皇位来换,朕也在所不惜。”
“皇位?”韩绝摇摇头,“哪怕……娘娘会因此恨你一辈子?!”
宇印凌轩蓦地一愣,身体颤抖着,勉强扶住案桌,“只要能留住她,她恨我一辈子……也无所谓……”
韩绝低叹一口气,将虚掩着的窗门紧紧关上,犹豫半晌之后,再次确定,“皇上恐怕会失去万民的敬仰,恐怕会失去唾手可得的天下,恐怕会……再也看不见娘娘的笑容……”
宇印凌轩紧握双拳,黑曜石般美丽的双眸顿时失去了生气,如漆黑的沼泽般,他的嘴唇颤抖着,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惜一切……代价……”
“皇上……”韩绝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猛地睁开,棕色的眼瞳熠熠夺目,“不知皇上有没有听过一句预言,‘日月同辉亡国祸,绝世红尘降赤子。’”
宇印凌轩愣住,轻点头,“朕小的时候误入过皇宫禁地,在那里的书卷中,读到过这个预言。不过,朕从来都不相信什么预言,朕只相信自己。”
“由不得皇上不相信,因为——这个预言正在实现中。”
“什么意思?”宇印凌轩似乎抓到了什么线索,忽然想起宇印君瑞降生的那一天,漫天霞光,当时他还以一句戏言换取佳人一笑,当时他还利用这异象攻破中伤她的诋毁。难道,这一切的一切,冥冥中自有主宰?难道他当日的一句戏言,居然成真了?!
“不错。”韩绝点头,证实了宇印凌轩的想法,“皇太子,正视传闻中的赤帝子!”
“那‘绝世红尘’就是……”子砚呆愣住,手不由自主的握紧,“所以,韩太尉你的方法就是……”
韩绝点头,复又看向木然的宇印凌轩,“皇上,下一次日月重光是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故皇上要动手,还是提前的好。”
“不……”子砚猛地醒悟,连忙劝道,“皇上,万万不可,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办法,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了,若若她……”
“朕主意已定!”
“皇上……”子砚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子砚公子,什么都不必说了,朕主意已定!”
不知过了多久,我朦朦胧胧的有了些意识,头晕沉沉的有些疼,正想说些什么,鼻子一痒,不受控制的连打了几个喷嚏。
这熟悉的症状……莫不是我又感冒了吧?!简直是衰到了极致!
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鼻子也没有之前那么堵了。还没走进瑞儿的房间,就听到这小家伙哭着找妈妈。心里渐渐的注入一股暖流,我推开房门,略微好笑的看着忙的手忙脚乱的姐妹两,心疼的接过孩子。
“这里有我,你们都下去吧。”
宇印君瑞一到我怀里就像八爪鱼一般攀住我的脖子,朦胧着泪眼,粉嘟嘟的小嘴“妈妈”的嘟嚷着,粉扑扑的小脸上即便还挂着亮晶晶的泪痕,但也丝毫不影响我家瑞儿天使般的笑容。
“怎么啦?”我吃豆腐的捏捏他粉嫩嫩的小脸,“平时不都挺乖的吗?不是很喜欢两位阿姨吗?今天怎么了?嗯~~”
“妈妈……”瑞儿睁着那双像极了他老爸的眼睛,墨黑如玉,漂亮的仿佛天上的星辰一般,“不要走……妈妈……”
我的心“咯噔”一下,连孩子也感觉到了什么吗?
略微不自然的扯了扯唇角,我轻轻的擦拭着他脸上的泪痕,“当然不会走!妈妈能上哪去?妈妈呀,要一辈子都陪在瑞儿和爸爸的身边。”
也不知道是为何,孩子似乎很害怕宇印凌轩,从学说话开始,“妈妈”会叫了,“奶奶”“叔叔”“阿姨”也会喊了,唯独这“爸爸”一词却始终学不会。
“真的?”瑞儿眨着他的大眼睛,在我的脸上留上惨不忍睹的口水印,“爱你。”
呵呵,我笑开了花,抱着他坐在摇摇椅上,微微荡着。
“那现在,瑞儿要乖乖的睡午觉,等一会儿醒了,妈妈再说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孩子点头,乖乖闭上眼睛,小手却紧紧的抓着我的无名指和小指不放。明明困得要死,却还是半睡半醒的奶声奶气的问。
“妈妈,还在吗?”
我失笑,“嗯,还在。”
他稍稍放心,不多久,又问,“妈妈,还在吗?”
另一只手附上他的额头,扯开唇角,“还在。”
略摸过了一刻钟,宇印君瑞终于抵不过浓浓的睡意,睡着了。我敛上笑容,心慢慢的痛彻开来。
如果,在下一次日月重光之前,凤歌还不愿现身见我,那么,我的孩子,该怎么办?如果我回去了注定要忘记所有的一切,瑞儿,在这个世界唯一和我血脉相连的亲人,我又如何给你满满溢溢的爱?!
都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等你长大了,一定会恨我这个不讲信用,没有尽到丝毫责任的母亲,如果真的变成那样,我希望在你幼小的心灵上没有任何我的足迹!起码,我应该给你找一个真正疼惜你的人照顾你——以母亲的身份!
可是,在这深宫中,又有谁真正愿意呢?我又能相信谁?
正当我想得出神之时,忽然听到门外的响动声,抬眸,不期而遇的撞进一遍黑玉的眸子。眼睛的主人似乎很吃惊我的出现,半晌,才咧开唇角,“兰儿,你也在……”
“嘘”我做个噤声的手势,视线温柔的落在熟睡的孩子脸上,小声说道,“刚睡着。”
宇印凌轩放轻步子,待他走近我的时候,我才赫然发现他的身后还有两人。
“子砚,子墨,你们也来了。”我想站起身来,却苦于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又被他抓住,没有着力点,无法站起身来。
子墨快步上前,低头细细的看着孩子,“这是若若的孩子?好可爱。”
我笑笑,“喜欢吗?将来子墨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子墨怔住,红晕爬上他的脸颊,结结巴巴的咕哝了一句,“那是……将来的事。”
我失笑,这小鬼,还是那么害羞!
“若若,你的声音……”子砚微微拧眉,“不太对劲……”
我清咳两声,“咳咳……安啦,小感冒……嗯,受了点风寒,没事!没事!”
“既然如此,孩子就交给我吧。”宇印凌轩接过熟睡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掰开他的手指,“你去休息一会儿,用晚膳的时候我再叫你。”
我怔了怔,总觉得今天宇印凌轩的行为举止有些奇怪,但……也对,如果我把病毒传染给孩子就不好了,毕竟,小孩子抵抗力弱嘛!
我站起身来,不舍的看了孩子两眼,浅笑,“孩子一醒你就叫我,我答应要说故事给他听的。”
“嗯,好。”宇印凌轩腾出一只手来揉揉我的发,“瑞儿一醒我就叫你。”
“那我走了。”转身,我向子砚子墨他们微微颔首,打开房门。
“若若……”子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停下,回头看见子砚微微闪烁的目子,“子砚,还有什么事吗?”
子砚怔忡片刻,别过脸去,扯开唇角,“……记得吃药。”
我石化,这家伙不提“吃药”不行吗?不耐烦的挥挥手,“知道了!”
没走几步,我的心莫名的一紧,仿佛有什么紧紧地揪着我的心。我顿了顿,脑袋里反复的出现着三人的奇怪举止,脚下猛地一滞,转身就向回跑。
“宇印凌轩,你在做什么?!!!”
我看到了什么?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宇印凌轩如玉般雪白的大掌下,是孩子细长粉嫩的脖颈。
他想要活生生勒死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