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慈祥仁爱的山长老爷子不仅是自己的恩师,更是自己父亲的恩人。如果没有他,周俊文可以想像,自己的父亲此时也许还是一个周府的下人。既然如此,那自己父亲为何还要这样呢,这让他有些不懂也有些不信,于是忙问道:“那为何父亲还要逼山长写这悔婚书呢?”
“因为我们周家没人敢写这纸婚书,即便是当代周家家主你大伯也不行。”周寿语气有些复杂的说道。
“这这这……怎会,难不成十三妹与世景的婚事不是我们周家与李家做的主?”周俊文有些吃惊,虽然他还很年轻,但毕竟是出生名门世家,对于门当户对利益联姻之事还是很明白的。
周寿摇头道:“这倒不是,他们这桩婚事是你祖父与李老爷子商定的,倒无外人掺和。然而就因你祖父亲定,所以周家之人绝无敢提悔婚一事。”
虽然周俊文深知自己爷爷脾气死倔,好名声爱面子,但此时已关系整个周家的生死安危了,自己爷爷也不是不知深浅轻重之人,这悔婚一事又有何难,便疑惑的问道:“既然是爷爷亲定,那这事儿也并不太难吧。”
“哎,二少爷,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啦!这其中缘由还得从你曾祖父那辈说起。”周寿叹气道:“俗话说灭门府尹破家县令。昔年,还是你曾祖父当家的时候,有一次被奸人盯上了,便联合官府想将我周家置于死地,结果害的你曾祖父在狱中上吊自尽,你曾祖母跳井而亡。周家已是家破人亡,族中兄弟子嗣死的死逃的逃,最后连你祖父也是万念俱灰跑到一个荒郊野地打算一死了之。然而苍天有眼,终不肯见我周家就此消亡,于是便在这时遇上了从京告假回乡的李老爷子,李老爷子不仅救了你祖父一人,后来还出面救了我们整个周家,如若不然我们周家哪会有今时今日之势!李老爷子于我们周家之恩情,恐怕我们周家几世也难还得清的。”
待周寿说完时,周俊文已经流下了男儿之泪,道:“上天不公,待人不明。如恩师这般大善之人,本该多子多福,儿孙满堂。然而却为何要受中年丧子之痛,已近晚年又要受断孙绝后之苦……不行,说什么我也得求父亲救上一救。”说着周俊文毅然的站起身便要往屋外走。
然而周寿却一把拉住他,道:“二少爷不可鲁莽,这人老爷是一定会想办法救的,但此时我们先要顾好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周家现在家大业大可是伤不起呀!”
“好一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周俊文冷冷的看着周寿嘲笑道:“如果当初恩师也这么自私自利,恐怕也不会有我们周家吧!也许这些年我们周家日子过得太好了,一个个全都养成了忘恩负义之辈,但我要告诉你,我周俊文绝不是这等不知廉耻不懂忠义孝道之辈,即便舍了我这条命我也要将世景救出来。”
“哎,看来是我说的太多了,二少爷你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周寿摇头道:“最后说一下吧,正是因为怕老太爷也会有二少爷这种想法,所以我们这些人不管是你父亲还是你大伯都会将此事瞒着你祖父的。所以悔婚一事不但我们不会提更不会宣扬的,这里希望二少爷多注意一下。还有一点希望二少爷知道,你父亲他从来没有说过不救世景少爷。你父亲的为人,我相信你这做儿子的不会不知道吧!好了二少爷,刚刚我也说的够多了,二少爷你就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吧,想想如果你现在站在你父亲的位置,会不会也置之我周家上上下下过万之人的身家性命而不顾。”
说完周寿便有些失望的走了,只留下一脸茫然又有些懊恼,时而又悲愤的周俊文站在那儿!
一切交代妥当,看着送信的家丁离去,周寿匆匆走到正在后门指挥家丁套马车的周世平身旁,道:“老爷信已经送出去了!”
“嗯!”周世平没有回头只是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负着手站在那里看着老管家周福一件一件的将礼盒放在马车上。
“文儿怎么样了?”没过一会儿,周世平又突然问道。
“二少爷太过年轻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还有此事恐怕有损老爷在二少爷心中的威名!”周寿答道。
“损了也就损了吧,日后文儿定会明白为父这也是无奈之举呀!”周世平感慨道。
“老爷,礼品已经全部点好了。”周福走过来说道。
“嗯!”周世平点点头沉冥了一会,然后有对周福说道:“福伯,你去地库将那对白玉观音和那串佛珠拿来,然后再准备上十万两银票,一会带上随我一起赴宴!”
众人一听大吃一惊,周福急忙问道:“老爷,那王大人只是个小小给事郎中,老爷乃是他上官,亲去已是给足他门面了,还备这份大礼恐他也无福消受吧!更何况这白玉观音和佛珠本是老爷预备给老太爷七十大寿的寿礼,如今这么轻易的送了,恐怕不好吧?”
“哎!”周世平有些无奈的说道:“王志之当然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但他那便宜的干爷爷却让我不得不好好对付,如果对付的好,说不得世景之事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们大家都会相安无事。即便再不济,保我周家平安还是可以的!”
“老爷说的可是当朝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公公?”周安小声问道。
见周世平点点头,周安又道:“不过小的还听闻,当朝百官能上得台面的都拜入魏公公门下,而那些魏公公看不上的,品级低的便想尽办法拜入这王公公的山头,所以王公公门下子孙没有一千也少不了八百,这么多子孙,他王公公能顾得过来吗,更何况这次是王志之的第十八个小儿子满月,老爷您说这王公公一定会来吗?”
“就你小子消息灵通是不是。”周世平笑骂了一声,又颇感无奈道:“别人去不去,我不好说。但这王公公贪财如命,恐怕不会放过这敛财的好机会吧。如果王公公来了,我便有七层把握,如果没来,那只能是我们周家与李家的命数,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吧!”
“太可恨了,想我们周家与李家在江南也算有头有脸的名门大家,没想到却被两个没卵的太监掐住了命脉掌握了生死,这世道究竟怎么了,难道这天下就没有人能治得了他们了!”周寿愤怒道。
“除了当今皇上,谁又能奈何得了他们,只是这皇上……”周福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算了,多想无益,大家都去忙吧!”周世平道。
“对了老爷,我听闻朝中有人联络孙督师孙承宗大人,想请他回京扳倒魏公公,你说有这可能吗?”周安突然问道。
周世平一听不惊大骇,忙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切莫胡说八道胡乱传风,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知道吗!”
没想到平白无故挨了一顿训,周安虽有些郁闷但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点头回答道:“是老爷,小的多嘴了!”
“不过孙督师贵为帝师,如果能求得他出面,未尝不是另一种解决方式!”周世平想了一想,随口道。
一听这话周安便想将话接过去,不过想到才挨了训,于是便强忍住了,把到口的话又收回去了。而一旁的周寿却开口问道:“老爷,此法虽然可行,但不知恩公李老爷子与这孙大人可有交情,如若不然想那孙大人也不会平白无故的趟这摊浑水吧!”
周世平摆摆手微微笑道:“你们有所不知,说起恩师与孙督师的交情,那可是生死之交。早年听恩师笑谈起过,他当年到京入国子监读书时,路上恰巧遇上了也去国子监读书的孙督师,一行几人相谈盛欢便相邀结伴,而更巧的是眼看离京师没有几日路程了,不曾想一行人路过一个山岗却遇到了山匪,山匪将几人身上得的钱财全抢了去,还好这些亡命之徒只要钱财未伤及几人性命。虽说大难未死必是大福,但没了钱财怎么去的了京城呢?好在几人之中恩师与孙督师耍了聪明,恩师藏了一块玉佩而孙督师藏了一角银子,如此众人才免了乞讨之苦。所以每每说起此事,恩师都会开怀大笑,声称他们几人可是经历过患难的生死之交。”
说着周世平不免有些伤感,又道:“只是如今恩师已经辞官归隐,而孙督师却已是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蓟辽督师。”
“如此说来,那岂不是再好不过了!”周安大喜道。
“嗯!”周世平点头道:“事关恩师绝后之危,想必孙督师不会见死不见,周安快快去备笔墨,我这就去书信一封,让孙督师救上一救。”
“好呢!”周安领命飞驰而去。
“那老爷,这玉观音与那银票还送与不送?”周福紧跟在周世平身后问道。
周世平略想了一会道:“送!双管齐下,确保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