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巧合的事,十年前钱江陵的父亲赴京任职,还带着三姐一同进京。钱江陵想他父亲应该知道不为人知的那些细节。他兴致勃勃去找父亲,吃了个闭门羹。这让他更加怀疑。很有可能父亲早就知道真相,只是他怕得罪那些位高权重的高官和贵族,不敢说。
无奈下,钱江陵找尚京贤和云海,了解案子。没成想这两位公子十年前还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对于案情,没有更多了解。
无奈下,钱江陵让尚京贤给远在琼州的父亲写书信,让其父亲说出当年发生何事。有人快马加鞭将信送去。煎熬中,有人加急送回尚大人的回信。
钱江陵迫不及待打开信拜读,看完信后,并未茅塞顿开,反而只感觉一瓢冰水劈面而下。
正是之后的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案子,牵出十年前旧案。原来尚京贤的父亲十年前是京城高官,号称铁面无私,为此得罪不少同僚,后来审批一个案子时,被另一人冤枉。
事实证明当朝相国有问题,同样有问题的还有钱大人。十年前的钱大人在京城举目无亲,身后没有强硬靠山,举步维艰。一日偶遇户部尚书,两人一拍即合。
户部管理国家财务,是个要紧的职位。不曾想户部尚书干久了,如同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个户部尚书勾结相国大人,一起以权谋私,贪污受贿。被刑部的尚大人察觉。
为防止尚大人追查此事,相国和户部尚书恶人先告状,说尚大人工作中存在重大纰漏。为了坐实他的罪名。户部尚书找到钱大人,让他作伪证,诬陷尚大人。
而钱大人为了在京城坐稳,投靠相国和户部尚书,干下卑鄙无耻之事。因此尚大人饱受不白之冤,含恨离京,前往琼州。
另一方面。钱大人受到户部尚书提携,他的女儿在京时,无意中认识当今圣上,因为钱大人地位低,其女儿进宫会受气,圣上索性在宫外为她建大宅院,这是后话。
钱大人见女儿成为圣上的女人,感到骄傲。哪怕三女儿没有名分,他都忍了。希望日后三女儿笼络圣心,便于钱家日后有发展。
另一方面,钱大人做下为虎作伥的丑事,怕迟早有朝一日事情败露,被当时京城善良人的谴责,便丢下三女儿,跑回家乡当知县。这一转眼过了十年,这十年足以消灭世间太多痕迹。
当钱大人自己都要忘记十年前的旧案的时候,正是钱江陵偷偷翘家,进京寻三姐的时候。
本来钱大人心想此事过去十年,当事人也认不出他,从此后他便可以高枕无忧。尤其他三女儿已经进宫。钱大人为官多年,有了经济基础,同时深谙为官之道,便想在京城同谋发展,从此后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倘若不是户部尚书出问题,钱江陵不会介入此案。又倘若钱江陵没有刨根问底,十年前的案子不会重见天日。不知这算不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对于钱大人而言,这才是人生之中最大的讽刺,老子当年犯下的案子,日后被儿子审理出来。
事实胜于雄辩,过去钱大人总说人心叵测,实际上其实他自己最恶,做出那种助纣为虐的罪恶。如今有这种下场,这就是因果报应。
是政治陷害,更可悲,钱大人沦落为犯罪分子的帮凶,干起了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勾当。而导致钱大人道德沦丧的真正原因,只为了借助高官势力,让自己在偌大的京城中,谋得一席之地。
不要说钱江陵内心多么绝望,一直以为父亲为官正直,清廉。日后必然被后世称颂。想不到已经是不可能了。
为了审案,为了还事实以真相。钱江陵无奈设计亲爹说出实情。这天午后,钱江陵把父亲带到刑部后堂的一间隐秘的房子中,里面没有外人,只有一张桌和两把椅子,桌子上面有粗茶壶和茶杯。后面是个布帘子挡墙。就在这样简陋环境里,父子二人少有的推心置腹。
钱江陵把证据摆放在父亲面前,有户部尚书的笔供,还有别人的证词。对于钱江陵而言,这就是铁证如山。
钱大人没了主意,只好在自己儿子面前吐露实情。
十年前钱大人初次进京,踌躇满志。奈何现实的残酷,他在京城举目无亲,背后没有后援。虽然找了一份差事做,始终不受器重,都干些杂七杂八的零活。
这让心高气傲的钱大人备受折磨,但不甘心就此远离仕途,也不想黯然回乡。为了受到上层人士的赏识,钱大人违心做了很多事。包括为户部尚书做假账,替他做那些陷害忠良之事。
此番努力的结果是,户部尚书颇为赏识钱大人的机智和胆识,把很多工作安排他做。钱大人借机混入上层社会。为稳固自己地位,他不断巴结高官。后来户部尚书的劣迹败露,为了自保,钱大人甚至不惜作伪证,陷害尚京贤父亲。
以上便是钱大人的自白,之前他真的没想这么多,也不知道后果的严重。但真到了后来,局势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为求稳妥,他放弃在京城发展的机会,跑回故乡当七品县令,后来工作突出,升级为四品知州。
钱江陵没想到自己敬佩的父亲做过这种事,心中早已是天崩地裂,万念俱灰。
倘若不是这次儿子钱江陵进京,被圣上赏识。钱大人不会因此被圣上招进京。倘若不是那些陈年旧案被翻动,户部尚书没有设身其中,尚大人的冤案没有败露。那么钱大人的事情永远不会被揪到明处。
又倘若他儿子没有这么冰雪聪慧,工作这么勤奋卖力,办公这么严谨认真。他爹也不会行迹败露,以至于即将身败名裂。
当然钱大人不会怪儿子,相反他说这一切都是尚京贤精心的策划,以前他之所以结识钱江陵,都是预谋。尚京贤调查过他家,知道钱江陵三姐在京城,钱江陵不放心。故意让云海出现,和凌薇一起进京,给钱江陵组团进京的机会。
然后钱江陵在京城认识尚京贤,被带去刑部发展。之后的事都是水到渠成。因为没人比尚京贤更了解当年的案情。
钱大人说了一堆题外话,反而令钱江陵更加肯定自己的立场,为此他不惜和父亲反目,也要为朋友尚京贤辩解:“他不是这样的人,毕竟我认识他已久,看不出他老谋深算。想法此人重视友情,待我不薄。最后,即便您的事情败露,也不是尚京贤的错。”
“不是他的错,这么说还是老夫错了?”钱大人脸都涨红了。
钱江陵只好点头:“有一句话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做事身子正,就不怕影子斜。就算没有尚京贤在,只要有冤情,迟早会大白于天下。”
钱大人心中有愧,气势大减。
“爹,何以至此,如果当初你不这么做,也可以成为一代正直名臣,既能够光宗耀祖,又可以名垂青史。但如今你为虎作伥,那才是最不应该的。”
“你知道什么,如果不是当初我的变通之术,怎有今天的成就,没有今天成就,哪有家族的兴盛,还有您如今的锦衣玉食。”钱大人丝毫不认为自己曾经和坏人同流合污,认为他的举措并非罪恶。
因此他还是振振有词道:“这世界本来就是由胜利者书写,胜者为王,败者寇,这是恒古不变的真理。”说到这,钱大人仍然为自己的罪行狡辩,只是明显底气不足。
“那我宁愿不要眼下的锦衣玉食。还不如做个平凡人,即便衣食简单,至少不违背良心。”
“真是改不了的孩子气,倘若为父认罪,从今后我们钱家就要一败涂地,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钱大人想起什么,忽然心情好多了,他对自己儿子道:“也不是没有挽回余地,这事只要你不说出去,此时便无人知晓。到那时爹的位置安保,你还是京城贵公子,享尽荣华富贵,身边永远包围着爱慕你的追随者。”
想不到钱大人到后来还有如此侥幸心理,不知他是过于乐观,还是以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如若他和他儿子不说实情,真相就能够掩埋。
“爹,你说什么呢?怎么会无人知晓。至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隔墙有耳,现在帘子后面的皇帝陛下也已经听到。”钱江陵面露悲伤道,这是他往日不会展露出的神情。遥想昔日的他无忧无虑,从来知道忧愁和烦恼。但如今,这孩子也是愁容满面。
钱大人闻言心中一颤。说话间,他们身后的布帘子被人撩起,敢情这里还有个夹层。就见一个身影从布帘后缓步而出,正是当今圣上,他一身便衣,为了明白真相,不知在布帘后面躲藏多久。原来这才是钱江陵最后的方法,让他父亲在陛下面前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
于公来说,他确实忠君爱国,大义凛然;于私而言,他确实对不起自己的父亲,心有愧疚。
这下钱大人百口莫辩,唯有在圣上面前磕头谢罪。
钱江陵已是泪流满面,自知无颜见君。给圣上跪下磕头道:“陛下圣明,小的已然没法继续办案,只好听从陛下圣裁。”
此时此刻钱大人老泪纵横:“我们钱家当真从此是要败了。”
钱江陵闻言回头,悲戚道:“爹此言差矣,当初你选择昧良心,陷害忠良之时,我们钱家就已经没有未来。如今发生眼前这一切,印证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的含义。”
既然连钱江陵都牵扯其中,为了避嫌,他也抽身而出。想不到案子如此重大,涉案人员如此众多。圣上不得已启动三堂会审,处理此案,此事在汴京城带来极大影响,不少达官显贵都吓得闭门不出,生怕占道是非。一时间汴京城的贵族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