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关郡王府,厉威王林玄风的府邸,矗立在防城中轴线上,门前就是足够六辆马车并排奔驰的主干道,直通天枢关宏伟的百尺关口。然而郡王府偌大的门户,除了两尊黑石雕琢的啸山虎之外,居然连一块门板都没有。
据当时参与建造天枢关的工匠回忆,郡王府落成的当天,被任命为天枢关总帅的林玄风,亲自把那两扇合重千斤的包铁门板扛到大街上烧掉,并撂下了一句:“区区家门,不过九尺;为将相者,当守国门。”
这个故事每每被人谈起时,听到的人无不为之肃然起敬。于是这座郡王府自建成之日起,不管外面多么混乱喧嚣,也无人敢闯进这空门大开的王府中闹事。
当然,也跟王府前面驻着一票高大威猛的卫兵有关。
对于雷千墨来说,更直观的感受却是这些士兵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气。他曾不止一次陷入关乎生死的危险之中,但与那些亡命之徒的歇斯底里相比,这些人的杀气整齐得令人窒息。
雷千墨在踏入王府门前二十步的距离那一刻,左右两边十来双眼睛同时锁定了他。压力整齐地降临在他身上,以至于他瞬间以为自己面对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个高出自己数个境界的绝顶高手。
雷千墨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一些,说道:“我受八极山弟子所托来找林元帅,麻烦大哥帮我通报一声。”
站在前面的两个卫兵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沉默着点了点头,转身进了王府内。
叶小莺抱着凌紧挨着雷千墨,也许是出于女孩子天生的敏感,她发现那些卫兵看着他们的眼神不怎么友善。其中数人目光一直牢牢地锁定在雷千墨身上,
良久,进去的卫兵终于出来了,他示意雷千墨进去,目光瞟了一旁的叶小莺一眼,说道:“你进去,她留在外面。”
雷千墨愣了一下,却也没有多问,把凌放到叶小莺怀里,说道:“在外面等我。”说完跟着卫兵走了进去。
王府内并没有想象中的奢华,与一般民房相比,除了空间要大一些之外没有什么不同,倒是不少地方挂着擦拭得蹭亮的刀枪剑戟,看得出主人是一个尚武之人。
“这边。”带路的卫兵冷冷地喝了一句,停下来抓住雷千墨的肩膀把他向一旁拉了一把。
雷千墨双眉一皱,被推进了一个小花园里面,他抬眼看去,一下就看到了对面的石桌旁,那名刁蛮的郡主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也许是出于某种本能,雷千墨心头猛地一惊,正要转身逃离。不想后脑一股大力传来,无法抗拒的眩晕感让他向前踉跄了几步便一头栽下。失去意识前,他用尽仅剩的力气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林天月,这名刁蛮的少女一脸得意地俯视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碰撞带来的剧痛让雷千墨从昏迷中醒来,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两名士兵拽着向前走去,从周围的环境看来,他被抓到了一座牢房里。
“这小子到底犯了什么事要把他关到第五层?”左边的卫兵嘀咕了一声。
右边的卫兵瞄了一眼雷千墨,回了句:“郡主发现他是东崑的间谍,原本打算带着错误的情报给到王爷。不过刚才我给他搜身时搜到了一块牌子,看起来像是八极山的……”
“管他呢!郡主说是我们就不要过问了,得罪了她可没什么好结果,你忘了隔壁营房的独眼龙吗?”左边的士兵翻了个白眼。
右边的士兵听他这么一说,像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两人夹着雷千墨转过一个拐角,雷千墨勉强睁开眼看向身前,只见一道巨大的闸门正被缓缓吊起,闸门的里面是一片黑暗,只有靠近门口的位置点燃了两个火把。
闸门的左右各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士兵,从两人身上的铠甲样式可以看得出,他们属于军队里的精锐。他们看到雷千墨的瞬间都楞了一下,却没有多问什么,其中一人随手接过雷千墨,将他扛在肩上向里面走去。
雷千墨接着火把微弱的光线打量着两边,发现闸门里面的牢房明显比外面的更加坚固,拿一根根成人小臂粗的铁柱甚至还带着倒钩。
“怎么来了个小鬼?”
前方不远的牢房里忽然响起了一个粗犷的声音,一个高大的身影贴近了牢门,双手把牢房拍得砰砰作响。
“安静!”另一个跟在后面的士兵几步走过去,抬脚猛踹了牢门一脚。
那个高大的身影很配合地没有再闹,转身隐没在了牢房的阴影中。
“两位小哥,这小鬼犯了什么罪要和我们这群变态关在一起?”
另一边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雷千墨顺着声音用眼角瞟了一眼,发现说话的是一个长得温润如玉的中年人,他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仿佛他身处的不是牢房。
两个士兵一言不发地路过了他。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倒是接过了中年人的话:“庸医,你可别乱说,我们这群人里只有你是不折不扣的变态。”
中年人微笑着看向斜对面的牢房,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靠着铁栅栏背对着过道,正拿着一个葫芦仰头喝酒。
“死醉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男人对面的牢房站着一个胖子,正双手抓着铁栅栏忿恨地说道:“上次居然趁我不注意,把我养了两个月的老鼠引过去吃了!你能有点人性吗?”
“喲!专做人肉宴席的郑大厨居然要我有点人性。稀奇!稀奇!”醉鬼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声音尖锐。
“我不介意把你做成醉鸡!”郑大厨抓着铁栅栏的双手青筋暴起,铁柱居然微微弯曲了。
一时间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得不可开交,连其他牢房关着的犯人也纷纷走出来起哄。
面对会这样的场景,两名士兵冷峻的脸上多了几分厌恶,其中一人正要开口呵斥。一阵沉响忽然从走廊前方传来,整个监狱猛地抖了一下。
“闭嘴。”
一个听上去并不大,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响在耳边。
刚才还兴奋不已的犯人,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集体安静了下来,有些人甚至猛地缩回了牢房昏暗的角落中沉默不语。
雷千墨被这两个字震了一下,整个人完全清醒了过来。他抬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然而走廊陷入了一片黑暗中,仿佛无限延伸看不到尽头。没等他再有别的反应,扛着他的士兵将他抛进了一个打开的牢房中。
牢门哐的一声巨响,一把特制的大铁锁将横闸扣上。
雷千墨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一下扑到了铁栅栏前,大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我有急事要找天枢关的元帅!”
两名士兵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转身就离开了。雷千墨眼看着毫无办法,只好坐到一边的稻草堆上,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他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自己非但没能赶在林天月之前见到她爹,反而被她抢先一步狠狠地整了一把。
人要是倒霉起来,什么事都能遇上。
他摸索了一下全身,发现身上的东西全都被收走,一时间竟没有别的办法。
“喂!小子你偷看了林玄风他老娘洗澡吗?怎么被关进恶鬼窟里?”
对面牢房传来了一个嘶哑的声音,雷千墨站起来走到栅栏前,看到对面是一个面容枯槁、身形干瘦的老头。
“如果我说我得罪了林元帅的女儿被她丢进来的你信不信?”雷千墨无奈的说道。
“哈哈哈!”老头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那个丫头会做出这种事来,我并不感到奇怪。”
“听上去你还挺了解她?”雷千墨大奇。
老头盘腿坐下,靠着墙边悠悠地说道:“她七岁那年因为和林玄风吵架,自己躲到了这里来,一躲就是三个月。这里有一半的人都认识她,她也算是我们的熟人。”
“这里……”雷千墨打量了一下密不透风的牢房,问道,“到底是什么地方?”
“外面的人叫这里做恶鬼窟。”老头干脆地回答,“是天枢关大牢的第五层,专门用来关押罪大恶极和非常棘手的犯人。”
“恶鬼窟?”雷千墨忽然笑了笑,“让我想起墨映城的鬼狱。”
“你居然知道那个鬼地方!”老头呵呵一笑,“实不相瞒,我们最早被关进来的这批人,全都是十五年前墨映城被攻破时从鬼狱逃出来的,总的来说我们算是被林玄风圈养起来的恶鬼,哪天他想用了就会把我们放出去。”
“你这么老也是?”雷千墨愣了一下。
“别看我这样,当年可是数一数二的驭兽师。”老头微微一笑,“当然因为专攻毒术名声不怎么好就是了。”
雷千墨眼前一亮,连忙追问:“那么你知道怎么清除火毒吗?”
“哪种火毒?”老头也是来了兴致。
“听说是帝炎蝎的本命火毒。”雷千墨回答。
老头惊奇地咦了一声,说道:“你中了帝炎蝎的本命火毒居然没被烧成炭,有趣!”
“有办法清除掉吗?”雷千墨满怀希翼地问。
老头却是摇了摇头:“帝炎蝎的火毒一旦入体就会沿着经络蔓延,几息之间就能爬满全身,你能活着本身就是奇迹,但要清除就必须将全身经络都清洗一遍。很遗憾,我没这个本事。”
“哦,这样……”雷千墨失望地应了一声,跌足坐下。
老头见状却是微笑了一下,神秘兮兮地指了指淹没在黑暗中的走廊尽头,压低声音说道:“这走廊的最里面关着一个高手,说不定他有办法。可惜至今为止没人看到过他长什么样,我算是这恶鬼窟里最早的那批人,但他比我们任何人来得都早。”
“高手?”雷千墨想起了先前那个让所有犯人都沉默的神秘声音。
“说不定我们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老头伸了个懒腰,“咦?郡主过来找你啦!老夫就先去睡一觉了。”说完转身走到了牢房的角落。
雷千墨还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一旁就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雷千墨顺着声音看过去,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你好吗?”林天月眨着明亮的大眼睛,一脸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