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晨光。飞鸟。
雷千墨再次陷入这个无限轮回的梦境之中。
他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或许此时此刻，在真实世界中的他，已经如同那个女人所说的一样，快被火毒侵蚀成一具干尸了吧。
雷千墨坐在树桩上，茫然地看着身前延伸而去的山间小路。
忽然，一阵剧烈的灼痛自胸口袭来，雷千墨痛苦地捂着胸口弯下腰去。这一弯腰，他脚下的泥土一阵涌动，无边的黑暗从地上喷发而出，原本晨光柔和一片生机的树林被这黑暗吞没。他整个人悬浮在虚空之中。
剧痛迅速蔓延，雷千墨最终忍不住昂头长啸，就在这一刻，身边的黑暗忽然化为无边火海。这一刻，雷千墨感觉身体被烈焰包围，火苗一寸一寸地****着，他只感觉自己正一点点地融化，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
“我还不能死！”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像是对谁呵斥，又像是在支撑自己最后的求生意志。
忽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火焰的另一端伸来，在他眼前摊开手掌，似乎在向他发出邀请。雷千墨将眼睛艰难地睁开一线，咬着牙，伸手将那只手握住。
一阵大力传来，他被那只手猛地向前拉去。
阳光刺得眼睛微微发酸，他从噩梦中醒来。
“你醒了！”
耳边传来叶小莺欣喜的声音，雷千墨低吟一声，视线渐渐聚拢，首先看到趴在自己胸口，蜷缩成一团的凌，然后目光一转，落在叶小莺的脸上。少女面容憔悴，却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雷千墨目光向下移，发现自己的右手被叶小莺紧紧握着。
“这是在哪？”雷千墨开口问了句，却吓了自己一跳。因为他的声音嘶哑发紧，显然喉咙已经被火毒烧伤了。
“我们还在赤叶城，你昏迷了一整天。”石元辰端着碗水进来，递给雷千墨，说道：“你身上怎么带着那么严重的火毒，如果不是被你的战兽压制下去，说不定你就没命了。”
雷千墨接过水喝了一口，闻言看向趴在自己胸口熟睡的凌。凌耳朵耷拉下来，对身边的环境一点反应都没有，显然相当的疲倦。
“我身上的火毒……”雷千墨停了一下，看向石元辰，“是不是更加严重了？”
石元辰点了点头，双眉轻皱：“不知道应该说你运气好还是运气坏，如果不是你的战兽刚好是冰系的，对火毒有足够的压制效果，说不定昨天你就撑不过了。但也是这个原因，你身体里的灵力要分出很大一部分来对抗它，所以根本不可能做到积累。而且……”
说着石元辰看着雷千墨，眼底闪过一丝遗憾：“你修炼的应该是金灵战气吧？”
雷千墨点了点头。
石元辰叹了口气：“你的气核被火毒侵蚀的千疮百孔，经络里的金灵战气已经完全被火毒消耗殆尽了，所以你恐怕再也无法使用战气了。”
雷千墨闻言一愣，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驭兽师之所以拥有着压制搏战师的实力，根本的原因就是同时具备了战气和灵力。而他现在的情况看来，战气被废掉，灵力又要分出一部分来保命，恐怕连同境界的搏战师都打不过。
雷千墨凄然一笑，忽然想起羽瑄说过的话，连忙问道：“石大哥，我先前遇到过一个八极山的弟子，她说过你们八极山离极门的门主可以帮我将火毒清除，这是真的吗？”
石元辰脸上的表情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然后笑了笑，看着雷千墨说道：“离极门门主是难得一见的控灵师，以门主的修为的确可以帮你将火毒清除。但这位前辈常年深居离极门中，你非八极山弟子，恐怕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就没有别的办法见到他吗？”雷千墨并没有放弃。
“办法倒是有的。”石元辰将一张凳子搬过来，“三个月后就是八极山四年一度重开山门收徒的日子，只要通过入门选拔的人，都能进入八极山成为各个宗门的正式弟子。”
“八极山不是一个门派吗？怎么还分不同宗门？”一旁的叶小莺疑惑地问道。
石元辰轻笑了一下：“八极山其实是八个宗门的统称，同时也是宗门所在地的地名。八极山位于雷武王朝羽阳城东侧，按各自所处的山峰分为八个宗门。”
“分别为八门之首的乾极门，由各门挑选的精英弟子组成；号称八门之智的坤极门，门中弟子多擅长行兵布阵、奇门阵法和各类机关；而八门之刃，也就是我所在的巽极门，门下弟子负责门中刑罚；其他兑、震、坎、离、艮五门对应五行，负责收纳普通弟子。”
“由于近年来寂月塔的人开始介入雷武与东崑的战争中，雷武各地开始涌现出大量的新兴门派，参加收徒选拔的人也少了一些。但八极山的地位依然会吸引很多有实力的人过去。所以你如何要参加的话，将是一场不小的挑战。”
石元辰说完看向雷千墨，目光闪烁了一下，欲言又止。
雷千墨见状沉默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以我现在的情况来看的确很难通过那个选拔，但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说完倒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既然你决定要去，我这里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一下。”石元辰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手指粗细的金属圆筒，递给雷千墨：“这是我从明铁羽那边搜查出来的一些情报，需要给到天枢关的元帅林玄风，你去八极山会从那里入关，顺便帮我带给他。”
他说完又取出一块半个手掌大小，刻满了符印的铁牌递到他面前，“这是巽极门的巽风符，执法弟子用来证明身份的东西，就借给你用了。入了雷武之后，只要是认得它的，没有人敢为难你，那怕是官府的人。”
雷千墨接过铁牌打量起来，他翻到背面，上面刻着四个字——巽风扫恶。
“巽极门……”雷千墨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听你的师妹说，她是乾极门的……要怎样才能进乾极门？”
“乾极门？”石元辰一愣，转瞬苦笑了一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免得打击你的热情，反正你入了八极山自然有机会知道。但非要说的话……我七岁入灵，十一岁定玄，十七岁那年修成化浊，从那时起就一直想进去，前后我试了不下五次，最后只好去了巽极门。”
“听上去……挺难的……”雷千墨强笑一下，回想那个名为羽瑄的少女，却又没觉得对方有什么显得特别厉害的地方。
“好了！就聊到这里吧！”石元辰整理了一下衣衫，“我还有事要赶去北边一趟，希望三个月之后，我回到八极山时能看到你在那里。”说完向雷千墨二人告别，转身出了屋子。
叶小莺目送石元辰离开，转头看向雷千墨，雷千墨与她目光一触，连忙闪到一边。
“庄主的事……你都知道了？”雷千墨低声说了句。
叶小莺无声落泪，但很快就被她抬手擦去。她强笑了一下，说道：“从今天开始，我的亲人只剩下你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雷千墨闻言看向她，默然无话，只是伸手擦了一下她眼角的泪痕，心情无比沉重。
叶小莺终究是没绷住，一把抱住他埋头痛哭起来。雷千墨只是沉默着轻抚她的头发，却并没有更多的表情，或许对他来说，这种生离死别早已习惯得近乎麻木。如今只是短暂的感受了一下人世的温暖，又再次回归当初在冰冷世界中挣扎的状态而已。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莫名地想起那个被他称为师傅的人。
段承锋。
那个在墨映城以一敌百带着自己冲出重围的人；那个将金灵战气的传授给自己的人；那个十年前丢下自己独自离开的人。
但如今，因为他当初的一个决定，叶家惨遭灭门，自己也陷入了某个危机四伏的事件中。
雷千墨在身上摸索了一下，取出了那块当年和他一起被留在叶家的玄玉牌。他打量了一下玄玉牌，看了一眼趴在胸前的凌，又看了看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金属圆筒。忽然感觉一下子所以的事情都涌向了自己。
床边是痛哭的叶小莺，窗外隐隐传来了小贩开业的吆喝声，雷千墨叹了口气，望着屋顶发愣。
赤叶城外，独眼老莫的茶摊今天来了一名奇怪的客人，那人全身笼在下摆拖地的暗蓝长袍里，手上也缠满了绷带，似乎生怕露出哪怕一寸皮肤。
“你来啦。”抽着烟的老莫提着茶壶在那人对面坐下，“怎么现在才到，明铁羽都死透了。”
如果有人注意到此时的老莫，一定会为他的表情和神态感到诧异，因为他看上去不再是那个碌碌无为整天只会吹嘘过去的卖茶老头。他的独眼中含着灼目的光芒，他冷笑的表情透着一股渗人的阴冷。
老莫对面的客人却沉默了很久，最后开口说了句：“半路上遇到了天剑堂代堂主。”那声音听上去像是长满老锈的破铜锣，嘶哑而尖锐，让人不想听第二遍。
“哦？居然是那个疯丫头？那你还能活着来到我这里，真是奇迹啊！”老莫笑了，脸上的皱纹全都绽放开来，“可惜你不能吃东西，不然我真想和你喝酒庆祝一下。”
“说明铁羽的事。”黑袍人没有理会他的打趣，用他那难听的声音说了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明铁羽被那个疯丫头杀了，而且八极山的执法弟子似乎发现了什么，看来只能暂时放弃赤叶城了。”老莫喝了口茶，擦了擦嘴接着说，“当年姓段那家伙还留了一手，看情况我们要找的东西很可能就在那小鬼身上，不过他现在被天剑堂的人盯着，我们还不好出手。”
客人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低喃了一个名字：“段承锋。”
“就让那小子去闹呗！反正要烦的又不是我们土六堂的人。”老莫撇了撇嘴，把烟丝点上，重新变回那个混混噩噩的独眼老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