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五月的最后一天,午后稀薄的阳光照在泊在海边的一艘艘游艇上,天气有点热,许合子卷起一本帆船杂志,挡在额头前,她穿的是海胜员工最普通的白T恤,露出两只晒得微微发红的、瘦瘦的胳膊。
丁小冰进来时,许合子正发怔,她很大声的:“嘿”一下跳到她面前:“吓着了?”
许合子是真的被吓了一跳,:“怎么这时候才来?”
丁小冰刚跑完一个私单,心急火燎的赶来,气喘吁吁,扶着桌子说:“先让我喝口水。”
她行动时,仿佛带着股热风,许合子知道她是急脾气,慢吞吞的说:“你先坐。”
丁小冰坐不住,念叨着刚过来时的情景:“坐车来湾时,远远地就见到了不少安全人员,周围一大片都被强行清场,乍一看,到跟开车展似的,那些个开宝马奔驰的,坐在一排老爷车里,真是掉价,这回海胜得捞一大笔了。”
许合子坐在饮水机前给她倒了一杯水。每个公司都是临时搭的工作棚,摆放着一些基本的样件,桌上是零零散散的宣传单,人坐在又矮又窄的里间,好再能遮住浓烈的阳光。
丁小冰所在的海胜公司,专卖游艇上的设备,也销售小型帆船。这里的五个工作间都是他们的宣传点,分到丁小冰,正好是一排的最末尾,从小窗口可以看到后面,一望无际的幽蓝大海。
丁小冰喝完水“吧唧”一口亲在徐合子的脸上:“亲爱的,没被那主管发现吧?”
“这一上午都没什么人来。”
因为要跑私单,丁小冰让许合子替她混了整整一上午。而许合子这个人,一旦答应了别人的事总是不声不响,尽力做到完满。
丁小冰顿时松了口气:“这几天江城不是正办什么南方经济论坛吗?那些有钱人一定先开会去了。”
江城是南方的大省会城市,距离她们所在的海城,只有几小时的动车车程,政要云集。而海城则是因为终年灿烂的阳光和绝美的海岛风景,成为有钱人的聚居的地方。
南方海洋经济论坛被宣传得,声势浩大,而一年一度的海城国际游艇展,则不声不响的召开着。
丁小冰生性嗜钱如命,除了平时在海胜当卖游町的导购,私下还跑单卖名包。卖包地通常是些年轻美女,急着变现添置新行头。丁小冰眼疾手快,一来二去,倒是小赚了一笔。
丁小冰今天跑的这个单,一次卖出了三个包,拿着钱,整张脸都笑开了花:“许合子今天真得谢谢你,晚上咱们去吃大虾。”
许合子低头记着清单:“快照一照镜子,看看脸上有没有写什么字。”
“”什么字?”丁小冰疑惑的问。
许合子一本正经:“暴发户啊。”
“讨厌!”丁小冰扑上去就要打她,离得近了,却忽然停住了手
午后的光影飞快的掠过许合子的脸,肤色是近乎淡漠的象牙白,她微微地躲开,眼里含着一点笑,平淡自然。
丁小冰“哎”了一声:“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许合子的眼角是天然的饱满微翘,整个人瘦得清爽,看久了,便觉得疏淡自然,像她的人一样。
丁小冰忽然想起,她头一次和许合子见面时的情景,那是大雨后初晴的黄昏,天空是薰衣草花田般的淡紫,许合子站在暮色中,一个人,一只小小的行李箱。她安静等待了许久,神色中没有丝毫不耐,她就那么站在那儿,清新而潮湿的空气,令一切尽量的灯光都模糊了光晕。
许合子从钱包里一张张的把钱数给她,数到最后一张时,正好交完房租。
那时的丁小冰觉得自己就已经够穷了,住的是庙街上破乱的出租房,没想到这个拼房的女孩子比自己还穷,她忍不住就问了句:“你把钱都用光了,吃饭怎么办啊?”
许合子收拾着自己的小行李箱,听到这话,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哦”了一声,没有下文。
丁小冰是天生的热心肠,心里一动,索性跑到厨房下起了挂面。
热腾腾的两碗西红柿面端出来时,许合子已经主动擦了桌子和地板,丁小冰看着这一下子干净不少的“狗窝”,由衷的感叹了一句“你真是田螺姑娘呀!”
面是用老式的青花瓷大碗盛的,乱七八糟的一堆作料,堆得半碗高,许合子吃着面,半个头几乎埋进了碗里,丁小冰看的笑了一声:“你多久没吃饭了?怎么像刚从牢里出来似的。”许合子吃的很慢,闻言,放下了碗,平淡温和的看着她,慢慢的说了一句:“是啊,我刚从安山出来的。”
安山,是远近闻名的一处监狱离海城并不远。
许合子的坦白没让丁小冰害怕,她是从小在底层社会长大的,经历过很多事情了,她只是有一点意外。她没有问下去,许合子也没有细说的打算。明明是两个性格,行事完全不同的人,谁也没想到六年后还搭着伙,成了彼此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依靠。
丁小冰现在想来人觉得不可思议:“许合子,你这看着一脸老实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惹事儿的主,是不是给人顶了罪?”
许合子神色平淡:“是我自己做错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