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儿?”
聿古心一惊,一种奇怪的不安在心头滋长蔓延。
一只黑色的鸟儿扑棱棱地飞来,停在了假山之上,似也被假山旁的凝重氛围吓到,又扇着翅膀飞走了。
琴李往茶杯里倒了一杯拿手的扶休茶,缓缓踱着步子走到聿古面前,将茶递给他:
“聿大人怎么不说话了?喝杯茶定定神吧。”
聿古鬼使神差地接过,浅尝一口,一种莫名的安心就撕裂了他的惊慌,对琴李的好感也增添了些。
“琴妃娘娘能言善辩,聿某惭愧。”
琴李不置褒贬,又要扯回话题:“聿大人还是没有说,这陛下的起居不从简究竟可行否。我可是对旁人觉得我妖言惑众害怕的紧啊,聿大人摸着心窝子说,琴李在理不在理呢?”
“听说,琴妃娘娘尽管入宫时间不长,但在宫里却是出了名的得人心,皆因为琴妃娘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宫中众人都认为娘娘机敏能言,自然是因为娘娘句句在理,无理便不发话。下官也无话可说。”
琴李浅浅笑了,笑意浅得都令人无法察觉。
你对宫里的事还挺了解……
琴李正色又说:“是么……那么聿大人也同意恢复帝王礼制了。那为何方才一再推脱?难道……”琴李狡黠地笑了,眉眼更显出柔媚,“难道是因为银库里有什么问题?”
夏帝此刻也来了精神:
“聿爱卿,琼州府有大半在这帛泱沃地,一向富庶,那银库怎会……莫不是爱卿你……”说着,夏帝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
聿古立刻跪下:
“陛下,微臣绝对不敢挪用库银来私用。只是前些时候闹了倒春寒,救济百姓,所以……”
琴李抓住了机会,直盯着聿古,就像审视猎物一般。她朱唇轻起,话语却重如千钧:
“聿大人此言不怕折了舌头!陛下可曾允许拿银子去给那些自以为受灾的贪婪农民挥霍呢。”
聿古自知皇帝不会允许先斩后奏,原以为先挪用了官库再整治那些贪污官员,从他们手里拿了银子再还上,可是如今皇帝要时刻奢华,哪里有银子支撑呢!
见聿古不言,琴李嘴角浮过一丝喜悦:
“大人可还有异议?不知大人在犹豫些什么,陛下的花费到时候自然不会让你琼州府出,自然会给你琼州补上,大人连这也不懂吗?”
虽是如此,如今不正在从琼州府拿么!聿古暗骂了一声,只能赔笑道:
“琴妃娘娘说的是。陛下乃一国之君,臣子们当然要服从陛下旨意。下官这就去办。”
看着聿古远去,琴李转过身,又看了看湖心亭外平静的湖水。春风抚过,漾起圈圈涟漪,漾碎了那短暂的平静。
琴李走到夏帝身旁,提起裙角坐下,靠着夏帝的肩膀说:
“陛下……如今怎么像是我逾矩了呢……若是今后众人都道臣妾惑国,后妃干政,那臣妾岂不是……”
说着,琴李低声啜泣起来,瘦弱的肩膀颤动着,像是不胜风凉的莲花。
“九儿……别哭了,作为后妃,你照顾朕的起居,怎么是逾矩呢?”
“陛下,别叫臣妾九儿……你一叫,臣妾又想到我苦命的爹娘和以前的痛心事了……”琴李雪白的脸庞挂起一行清泪,眼眶泛红,像极了雪白的莲花瓣配着顶端上粉红的美人尖。
夏帝爱怜地将琴李揽入怀中,吻了她乌黑的发。他望着碧波荡漾的湖,追溯着初见美人的远方。
宓州。
扬花楼上,古琴声声,撩人心弦。
夏帝的龙架经过,这琴声越发悠扬动情,轻易就吸引了夏帝。
夏帝停了龙架,缓缓走出,一抬眼便见到了扬花楼上隔帘如玉的美人。
细密的珠帘让人看不清美人色,唯独只觉那如玉的纤手似乎通灵了一般。
明明是纤弱的美人,一曲《铁骨寒》却像是将人带到了金戈铁马的疆场。
塞外马鸣风萧萧。
夏帝不禁失了神:因为透过此曲他竟然只看见满眼的波澜壮阔,丝毫没有烟花柳巷的魅惑和优柔!
一曲未罢,不见美人色,已惊帝王心。
夏帝飞快上楼,扬花楼的侍女们还没来得及惊叫喊停,他已经站在美人身后。
皇帝不忍打扰美人弹琴的美好,可是跟来的侍卫打破了这美好。
一声“陛下”,惊的美人慌忙回头。乌发飞扬,青丝就悄悄地在夏帝心中打上了一个死结。
琴悠宫中,琴声悠扬,帝王沉醉。
“九儿,再弹一曲。”
“陛下……贱妾……贱妾望陛下赐名!”
“这是为何?”
“贱妾十二岁父母双亡,一听见‘李九儿’之名,便会想到已故的苦命双亲……如今幸得恩宠,但自知身份卑微如草芥……只好求得陛下赐名,好自欺欺人了!”
李九儿趴在夏帝怀里,哭声虽小,声声若泣血,像是一刀一刀,剜了帝王心。
夏帝将李九儿狠狠揽入怀中,在她耳边温柔地说:
“不许说卑微如草芥。你是朕至今为止唯一珍重的女人,天下谁敢说你卑微!朕一定不会亏待你,等你生了皇子,朕一定让你成为朕的皇后!”
不久圣旨即来,盛世恩宠,以此为证:
“李氏九儿,德惠贤淑,才冠六宫,深得朕心。自入宫为嫔以来,数为君分忧,体念皇帝,交好众嫔妃,誉满六宫。
“虽孤女出身,然念其蕙质,特封琴妃,赐名琴李,赐殿琴悠,钦此。”
谁也不曾看见,进宫后一向低眉顺眼的美人,此刻接旨时,嘴角竟然闪过一丝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