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成参加完金庆子孩子的百日宴之后,并没有马上回青岛。他在思忖着西安那家跟自己做对的建筑公司。如果自己主动找上门去,是否会被对方认为是去求和的?我张志成什么时候对人低三下四过?
要说张志成什么时候对人低头过?倒也曾经有过一次,他只对许诺低三下四地哀求过。就是许诺爬到那座山峰的最高处,自杀之前,张志成的心中从未那样恐惧过。他那次,放下了所有的高冷和尊严,恳求许诺回到自己的身边,千万不要做傻事。可是许诺,最终还是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难道自己就没有一丝令她留恋的地方吗?
许诺宁愿去死,也不愿留在张志成的身边。张志成一想到这些,就感觉特别受伤。难道自己在许诺的眼中,就是如此的不堪吗?有多少女子痴痴地追慕着张志成,做梦都想得到张志成的陪伴。可是许诺,却对自己如此不屑一顾。难道,她到死都爱着那个于翔吗?
跟自己争女人的男人姓于。如今跟自己公司做对的人,又姓于。这算是怎么回事呀?难不成自己这辈子跟姓于的犯克吗?
工程被抢一次或两次,损失倒也可以不去计算。如若以后每次投标的工程都被抢,那么公司的前景就令人担忧了。这还不算最糟糕的,如今连建筑材料都被人死死地控制住,导致公司多地的工程不得不停工,这笔损失可就大了。不仅是经济上受损失,工程一旦不能按期交工,以后哪家企业还敢找张志成的公司干工程呢?这个在背后一直捅他刀子的人,是招招致命啊,不给他留有半点反转的余地。
你不让我活,我就一定要让你死!张志成下了狠心,一定要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果不能让公司从眼前的危机中走出来,那么公司还怎么在业界立足?如今,已经有黑手从背后伸了出来,想要扼住张志成的喉咙,让他就此穷途末路。张志成岂能乖乖地坐以待毙呢?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张志成已经有了初步的规划,已开始跟有关方面接触洽谈。只等时机成熟,抽调精英人马,背水一战。到时候,看看是谁先低头求和?我张志成要坐等西安那位大鳄,主动求上门来。到时候,我可要好好盘问一下,我张志成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值得他拼死也要与我做对?张志成目光炯然,对待自己的计划胸有成竹。
张志成专门抽出一个星期的时间,调研西安的材料进货渠道,以及当地的材料价格。青岛那边关于建筑行业的相关渠道,张志成是摸得门清。跟相关行业的人脉,也是极为熟稔。可是当公司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张志成给材料经营方打去电话,询问是谁把材料买空的时候,对方却婉转地拒绝透露。看来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些生意人只看到钱,全然不顾行业道德。
你既然不仁,也休怪我张志成无义了。一个堂堂的公司大总裁,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公司活活被人整死吧?
张志成在西安盘旋的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会步行出去转转。有时候去大雁塔,有时候去大唐不夜城。每天晚上,他都会在外面徘徊到深夜才回家。否则,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挨过那漫漫长夜?家里到处都是许诺的影子,不论他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眼前耳边都是许诺。
这晚,他挤进涌向大唐不夜城的人流中,只身驻足在一个又一个雕像前。他认真地看着文字介绍,走过水池边的时候,会看到很多孩子在池边嬉水。张志成这晚穿着一双黑色纯皮的人字拖,上身是一件白色体恤,下身穿着一条深蓝色牛仔裤。在青岛,他整日泡在公司里,很少有如此悠闲的时候。
突然,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再次闪入他的视线。之前在商场邂逅的那位女子,还是穿着一身白裙,依旧戴着那顶黑色的帽子。奇怪,这个女人为何总是把帽檐儿压得很低,生怕别人认出她来吗?这次,在那女人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孩子跟那女人正在追跑嘻戏,咯咯地笑着。女人的长发在夜风中飞舞,小男孩张着双臂围堵着妈妈,笑声在夏日的夜晚显得格外温馨。
张志成缓缓地走进那对母子,没有惊动她们。或许由于夜色笼罩,人流众多,那位女子对四周没有丝毫警觉。那个小男孩似乎异常顽皮,浓眉大眼,胖嘟嘟的,一双大眼睛灵动地转来转去。他跑着跑着,些许是热了累了吧,居然坐在水池边,把一双白嫩嫩的小脚伸进水池。女子急忙走到近前,跟孩子耳语着什么,然后将男孩轻轻拉起来。
那个小男孩漂亮的脸孔上,居然有许诺的影子。莫非是自己想许诺想疯了吧?怎么看谁都像是许诺呢?张志成暗自责备着自己,又悄悄打量着那个男孩。蓦然觉得那个男孩小小年纪,稚气的脸孔上居然还透着几分天生的冷傲。再细细看去,张志成又觉得那个男孩的长相,还有几分像是自己的模样。
就在张志成沉思的时候,那个男孩为了躲避母亲的追赶,一味地往前跑,一头撞在张志成的怀里。
“小朋友,慢点,碰疼了没有?”张志成蹲下身来,抚着男孩的小脸儿,细细端详着他。这一下,他的心猛然抽紧了。因为,这个孩子的面目,太像许诺了。就连皮肤,也像极了许诺,白皙无暇。
“对不起,叔叔。”小男孩见到陌生的张志成,并没有感到惊恐,笑嘻嘻地望着他。
“小朋友,你爸爸呢?”张志成迫不及待地追问着,顾不上许多。
“我妈妈说,爸爸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就跟钢铁侠一起对抗外星人去了!妈妈说,我爸爸是个大英雄,他是为了保护地球才暂时离开我们的。”小男孩自豪地夸赞着没有见过面的爸爸。
张志成的心里更加疑惑了。“那你的名字叫什么呀?小朋友。”
“我叫张皓然!对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否则妈妈会急哭的。”小男孩瓮声瓮气地说完,就转身寻他的妈妈去了。
张志成老远地看着小男孩扑进了妈妈的怀里。那位女子好似在嗔怪着小男孩什么,小男孩撅着小嘴有点不高兴。那位女子牵着小男孩的手,向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张志成不动声色地尾随在她们的后边,跟她们保持着很长的距离,以防被那名女子发现。
张志成老远地看见这对母子,并没有直接去坐公交车,而是走进了一家冷饮店。他在店外的树荫下徘徊着,不大一会儿,就看见母子二人坐在窗前吃着冰激凌。小男孩跟妈妈比比划划着,好像在叙述着刚才跟妈妈走散后的情形。他一定会饶有兴味地跟妈妈讲那位邂逅的叔叔吧?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母子两个终于走出冷饮店。小男孩或许是玩累了,走到妈妈面前,伸开双臂让妈妈抱。女子摇了摇头,蹲下身来,抱住孩子。可是她柔弱的身体,只是把孩子抱离了地面,就不堪重负地蹲了下来。她手抚着胸口,蹲在地上,示意孩子趴在自己的背上。小男孩兴奋地猛然趴在妈妈的背上,不想却一下子把脆弱的妈妈压得跪在地上。这位女子的身体这么羸弱吗?有点弱不经风。
就在这时候,有一位戴着墨镜的高大男子,穿着蓝裤白衫,来到母子跟前。他上前一把抱起了小男孩,小男孩高兴地搂住了男子的脖子。那位男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去搀扶起跪在地上的女人,说着什么。女人站起身,不好意思地笑着,嘴角弯弯的像是皎洁的月牙。随后,他们一行人走向路边停靠的一辆黑色汽车。
张志成紧随其后,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跟在那辆黑车的后面。那辆黑车往前行驶了十五分钟,开进一处开放式的路边小区。这个小区是很普通的多层小区,没有门卫看守,但是看起来很整洁,绿树红花令人眼目清新。张志成看着他们走进一栋楼房的单元门,依旧没有离去,守在树荫里等待着。
张志成在等待什么呢?他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这个男人跟那女人的关系。大约十点多的时候,一轮明月悬在正空中,明晃晃的月光洒在楼前的空地上。就在张志成快要失去等待的信心时,只见那位男子和那名白裙女子走出单元门。那位男子似乎在叮嘱着女子什么,女子边往男子的黑车走去,边点着头。
张志成装作路人的样子,从他们身边经过。听到他们隐隐约约的交谈。
“你什么时候能搬到新房子去?你住这里,我每天都不放心,这里的安保跟不上。”男子无奈地对女子说。
女子低下头,沉默着,不说话。
“你住我买的房子,怎么了?难道不应该吗?我现在有能力给你更好的生活,你为什么跟我还计较这么多呢?我和你是什么样的感情?你还这样计较?你什么时候去和那个男人办理一下离婚手续,这样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跟我在一起了。”男子激动地抓住了女子的手。
女子不说话,用力挣脱自己被男子握住的手。不想,那男子一用力将女子拉近自己的怀中,急切地吻向女子的红唇。
女子却拼力挣脱,摆动着头部,帽檐儿阻碍着男子。那男子一把掀开了女子头上的帽子,紧紧地捧住女子美妙的面颊。女子嘤嘤地哭泣着,男子终于还是心软了,不忍强迫。
女子低着头,俯在男子的胸前。张志成无法看清楚她的面容,但是觉得她更加像是许诺的样子。可是这一切怎么可能呢?当初,他是亲眼看见许诺从那座山峰上跳下去的。
“我等了你这么多年,难道你忍心让我孤独终老一辈子吗?你到底什么时候去跟那个男人摊牌,总不能这么躲一辈子吧?要不,我委托律师去跟那个男人交涉离婚的事情?”男子有点焦躁不安地说道。
“我没想过要和他离婚,只是这辈子想一个人过下去。他就像是我的家人,我当初纵然想去赴死,也没想过要和他离婚、、、、、、”女子啜泣着,弱弱地说着,声音很小。
“可是,如果那天不是我们碰巧遇到你,匆忙绕到山路那边,又怎能及时地将你救起呢?如果他视你为家人,又怎会把你逼上死路呢?你总是顾惜他,却从来不肯正视我对你的感情,这是为什么!”男子怒了。
张志成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点燃了一支烟,装作在等什么人。
“那个张志成,就是个魔鬼,你凭什么对他这样包容!那我算什么?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我现在不管那么多了,我明天就去请律师去青岛,跟张志成交涉离婚事宜。你只管签字就行了,小诺,你听见了吗?你不要再哭了,我不会再对你心软。就因为我心太软,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你!”男子激动而愤怒地咆哮着。
正在树荫下悠然抽烟的张志成,猛然听见那名男子叫出自己的名字,紧接着又喊“小诺”。他此刻的心绪真的凌乱了。如此相同的名字,会有人跟自己和许诺重名吗?或许眼前那个女子,真的就是自己日夜思念的许诺?可是这一切又怎么可能,小诺明明已经死了!再说,跟那女子纠缠的男子也并不像于翔啊。于翔只是个毛头小子,可是眼前这个男子很明显属于事业成功人士,成熟稳重。
那名男子开车走了,女子默默转身向单元门走去。张志成走到楼前,认真记下了楼号,记住了那名女子走进的单元门。他远远地跟着那女子,走进单元门,等到那女子走进三楼中间那户家门,他才转身离去。
张志成一路思绪纷繁,分不清自己今夜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他的头昏昏沉沉,腿上也像是灌了铅,精神恍惚。他迈进家门,顾不上洗漱,顾不上整理纷乱的思绪,就一头扎到床上,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