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
一只猪尖锐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宁静西平镇。
正午,在齐国一个边陲小镇,一个面色黝黑的少年胸前罩着一张满是血水的牛皮衣,双手环抱着一头刚宰掉的白猪,铁链哗啦一声响挂到铁钩上。他弯腰提起一桶清水,泼到猪身上,冲掉血沫,淡红色的血水顺着猪屁股哗哗的往下流。
“步甘,这次你要帮我。”少年身后站着一个带着堑帽,身材肥胖的中年人,他盯着正忙碌的少年,满脸焦急地等着他回话。
中年人叫牛金欢,是他们这个西平镇的县令。
步甘用胳膊抹掉脸上刚溅到的血水,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忙活着手中的活,低头说道:“县令大人,我能帮你什么忙,我只是个屠户,一个杀猪的而已。”
牛大人却是满脸焦急之色,低声急促道:“步甘,怎么说咱们也算是同乡之人吧,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步甘转头看着他道:“我只杀猪,不杀人。我是个杀猪的屠户,又不是杀人的屠夫,牛大人您要是真想保护自己,大不了把县中的捕快侍卫全都调到您家守着。”
牛大人却是满脸凄然,叹息一声道:“恐怕要杀我的就是这些人啊!”
这时步甘从腰间抽出一把细刀,开始分解挂在架子上的猪。这把刀迥异于其它杀猪刀,整个刀不过一尺多长,刀柄是一根黝黑细长的铁棍,刀身一指多长,状若毛笔头,双刃如霜,看上去锋利异常。
步甘握刀的姿势也有些特殊,有些像是握笔,大拇指竖起按在刀柄上。刀尖顺着肉的纹理,骨与骨之间的间隙划过,刀头像一条银色的小鱼一般在骨肉中钻进钻出。
步甘的动作很娴熟,五六年的杀猪经验,上千头猪都是通过他的手送到镇子上,他清楚猪身的每一个结构,刀尖飞快游刃,根本不需碰一下骨头。
牛大人站在步甘的后面,一时竟看的有些痴迷,眼前的少年好像根本不像是在杀猪,而是一个秀才正在一面宣纸上专心致志地描绘一副山水图画。
半响,牛大人突然问道:“杀猪的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杀猪就是杀猪,没什么感觉。牛大人,下午我还要把肉送到肉铺去,您就别耽搁我时间了,这忙我可真是帮不了,我真就一个小老百姓。”步甘回头道。
牛金欢盯着他手中那把正滴着血细刀,笑道:“杀人和杀猪没什么区别。你帮我杀几个人,这块金子就是你的了,怎样?”牛大人从怀中摸出一块蚕豆大小的金块,托在微汗的掌心看着步甘道。
步甘看着他依旧道:“我只杀猪,不杀人。”
牛金欢却是嘿嘿一笑道:“我知道你需要钱的,即使你不需要,柳娘也需要吧。”
在牛金欢提到‘柳娘’两个字的时候,步甘猛然回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盯着眼前之人,五指缓缓握起那把细刀,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下的血水中。
牛金欢被这眼神吓的后退两步,这才赶紧道:“你别误会,别误会。我要你杀的又不是什么英雄豪杰之类的,如果真是这事,我自己都能做。算了,这事你要是不愿意,我找其他人就是,不过步甘,这块金子你还是收着。”
牛金欢说着把那块金子放到旁边一个木凳上,这才抬眼看着步甘道:“我还有一件事求你。”
牛金欢看步甘并没有立即拒绝,就继续说道:“其实我料想我那对头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原本我倒是想先下手为强,不过既然你不愿意做这件事,那就算了。但为了以防万一,我希望如果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你还是能帮我一次。”
步甘捡起凳子上的金子收进怀中,这才道:“好,如果什么时间牛大人您没饭吃了,我定给你送几斤猪肉。”
牛金欢听了步甘这话竟没有生气,反而一笑道:“好。”然后对着步甘长长一揖,行了个大礼,转身离开了。
步甘见此倒是一愣,他盯着牛金欢的背影眼中闪现一丝思虑,旋即手中的细刀在指端一转一把握住,就转身继续挥刀卸猪,
刀尖顺着骨与骨之间的间隙游过,猪的四蹄掉落,步甘把猪蹄单独扔进一个小竹篮里,他扭头朝旁边看去,旁边那户人家的院门口挂着一盏红灯笼,灯笼被风高高吹起,晃晃荡荡。
不久,门口那竹竿一动,灯笼被收了起来。
步甘等了片刻,这才提着猪蹄走到井边,汲水洗干净,然后提着出门。
柳娘爱吃猪蹄,所以步甘每天都会给她送过去几个猪蹄去。柳娘是个寡妇,也是这个镇子里尽人皆知的‘花妹’,也就是**的意思。
十二年前,当时步甘还只有六岁大的时候,他爹娘遭了一场意外,同时撒手而去,那年恰巧柳娘也亡夫,成了寡妇。也正是那年柳娘在村中人不解的眼中,本就过的紧巴巴的生活,却抚养起了邻家的小孩,那年柳娘成了村中的‘花妹’。
柳娘颇有姿色,性子也温柔,以前在镇子中颇有贤惠之名,所以每日间顾客临门生意不绝,她靠自己的身子一直把步甘养到了十二岁,那年,步甘重新回道自家宅院中,在破旧的木箱底找了一把当年父亲用过的细刀,在柳娘的帮助下又重新坐起了他父亲的职业,屠户。
步甘提着竹篮站在门外,喊道:“柳娘!柳娘!”
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上锁,就在步甘犹豫着伸手推门时,屋内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你别进来。”
透过门隙可以看到,一个妇女快步走了过来,柳娘双手拉开门,面色晕红,微微仰头看着这个已比自己略高些的少年,又低下头道:“你以后不要过来了。”
步甘把竹篮递过去,脸上有着干净的笑,道:“我是给你送猪蹄的。”
柳娘伸手接过竹篮,沉默片刻道:“步甘,你如今也大了,以后你是要娶妻结婚的,虽说是我把你养大的,可是我毕竟是个花妹,你来这里对你的影响终究是不好,以后没有什么事你就不要往我这里来了,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猪蹄也不用送了,我,也吃腻了。”
柳娘砰的一声关上门,插上门栓,拐着竹竿走到房里,蹲在床边捂着脸无声痛哭,泪水顺着指缝往外溢。
半响,柳娘才停止哭泣,用衣角抹了一把眼泪,小心翼翼的掀开竹篮上的白布,篮中四根猪蹄如莲藕一般白嫩。柳娘又笑了,她把竹篮放到桌上,自己就坐在凳子上看着,满心的欢喜,许久之后她才突然发现在篮子的角落还有一个小布包。柳娘一怔,两根手指捏住那布包一抖,却从里面落下一块蚕豆大小的金子。
柳娘看着被单上的金子脸上显出一丝担心之色,这么一块金子如果换成铜钱能有几千文吧,在西平镇足够一个人娶个漂亮的媳妇再买上几亩上好的良田了,可这样一笔巨款他是怎么得来的。
柳娘想到这里,脸上顿时一变,因为她突然想到在两年前有一次她生了一场大病,但因为没钱看病,便一直拖着,其实柳娘当时想,就这么死了吧,她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可步甘还是发现了她的病情,她在房间沉默片刻,然后扭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他回头说了一句,我要治好你。
那夜,步甘一人握着一把刀独自上了牛头山,血洗了牛头山的马匪,拿走了马匪积攒了十几年的钱,整整七十多条人命啊,全部是一刀毙命,割断喉咙。
难道这次他又??????
想到这里柳娘再也坐不住,起身从床上坐起,朝步甘家走去。
柳娘这些年很少出门,就是平时买菜也是岳老三这个菜贩给她送过来的,虽说是贵上一些,但她也不在乎。她怕出门,怕听到那些闲言秽语。
柳娘走到门口却又突然停住脚步,她低头犹豫片刻,最终一咬牙拉开木门,低着头快步朝步甘家走去。
柳娘径直走到步甘所住的小院门前,在门外低声喊了两句,见没人应答,就伸手推开那半遮掩的木门。
刚一推门,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就扑面而来,柳娘知道这是步甘常年在院中杀猪导致的,她探头往院中一看,见院中一颗高大的榆树下面一老一少正无声交谈着什么。
这时,那老者猛然回头,眼中寒芒一闪,柳娘身前一股无形波动一闪而灭。
“那就这样,我三日后过来取货。”老者说道,然后转身朝门口走来。
步甘点点头,一抬眼正好看到柳娘,立即大喜地朝她走了过来。
那身穿黑褂的老者经过柳娘时,柳娘突然感觉的一阵阴寒,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她赶紧让到一边。
黑褂老者步履极快,他经过柳娘时一句话没说,越过门廊,在路上一转身拐进一个小胡同。
等柳娘回过神转身往路上看时,只见路上已经空无一人。
“柳娘,你怎么来了。”步甘满脸欢喜地跑过来。
柳娘见步甘走过来,反而又退出门外,她看着步甘道:“刚才我在门外叫了你几声,见你没有应答所以就进来了。”柳娘解释一句,旋即面色严肃地问道:“那些钱你是哪里来的?”
步甘却是眉头微微皱起,看着柳娘认真问道:“柳娘,你刚才叫我了?”
步甘相信只要柳娘叫他,他绝不可能听不见。
柳娘见步甘转移话题,说道:“步甘,我问你那些钱是哪里来的?”
步甘似乎依旧在思考刚才的问题,听到柳娘的问话,这才赶紧道:“是牛大人让我帮他一个忙给我的。”
柳娘听了这话,这才脸色一松,道:“我希望你别做什么坏事,咱们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就行,可别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柳娘原本还想再说什么,这时见远处走来几人妇人,就后退两步完全站在门外道:“柳娘名声不好,就不进院子了,我就站在路边跟你说几句话。”说完柳娘低着头转身朝自家门口走去。
步甘看着柳娘回到家,合上木门,这才眉头一皱。
他缓缓走到那棵榆树下,树下的木凳旁放着一口漆黑的箱子,这口箱子正是刚才那黑褂老者所留。
步甘盯着箱子仔细观察片刻,见并无异状,便抱着走进屋内。步甘把那口箱子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却见里面放着两物,一个是巴掌大小晶莹透亮的玉罐,另一个却是一个黑乎乎的兽头。兽头貌似狗头,但偏偏生有一张蛙嘴,它双目紧闭,脸上满是一片片指甲大小的黑色鳞片。
步甘看着兽头陷入了犹豫,此兽他从未见过,不过应该是水生生物,刚才那老者却是愿意以重金取出此兽的双目。
此事看起来颇为怪异,原本步甘是不打算接此活的,但最终思量之下还是同意了,一是因为老者出手极为大方,二是他觉得此事对于他来说应该并不是很难。按照老者所说,他只需要把此兽的双眼取出,放到那个玉罐之中便可。
不过此时步甘并没有立即动手的意思,这黑褂老者看起来也颇为怪异,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很有可能就是他使用了什么手段才使他当时没有听到院外柳娘的叫声。
步甘在屋内徘徊几圈之后,突然停住脚步,他转身盯着桌上的兽头,略一思量之下就从腰间抽出那把杀猪用的细刀。
步甘眼睛微眯成一道缝,这是他杀猪时的习惯,他怕猪血会溅到眼睛中,手中的刀慢慢朝兽头的眼部靠近。此时,在步甘眼中此兽蓦然幻化成一个骷髅骨架,骨与骨之间存在着一些细密的间隙,他手中的刀沿着这些间隙缓缓划过,旋即他却是一愣。因为就在他划过那些间隙之时,出现了和卸猪时候完全不同的感觉,他的刀竟有一丝滞涩感,旋即他双目微睁,只见兽皮被切开之后,那些骨隙间竟有一丝白色的气流流转不定。步甘手中的刀用力往下微压,那些气流在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感觉刀像是划过玉石一般,一滑而开。不过正在步甘沉思间,却见这些气流一丝丝从骨隙中散发掉,步甘轻嗅之下却只觉精神猛然一震,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感觉。
不过他却也不敢吸入太多这种不明气体,这时赶紧走到门口通风处,但就在此时,突然身体骤然一热,同时体内一股热流顺着他的经脉急速流淌,步甘低头一看,顿时惊得面色全无,只见自己身上血脉慢慢鼓起,如树根一般盘曲错结,并且越长越大隐隐有涨破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