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枸岐一脸难以置信,“冰儿,手伸出来。”
聂冰听话地伸出左手。
黄枸岐找了颗拇指大小的石块,弹射上去,应声而碎。
果然已经涅槃,肉体凡胎已然重塑,成就涅槃金身,刀剑难伤,水火不侵。
“哈哈哈,辉儿赤灵,又有孙媳儿涅槃,我张睿渊也算是没有愧对先祖了。”张睿渊不禁得意,春风满面。
“孙媳?”聂冰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啊,”张睿渊恍然大悟一般,“忘了说了,辉儿,来来来。”
张文辉依言上前,张睿渊伸手示意身侧的聂冰,“给你谈了一门亲事。”
“啊?”张文辉一时没法反应过来。
张睿渊十分看好这对新人,热情撮合道:“聂冰,灵药谷谷主聂西风千金,你觉得如何啊?”
“这……”还没等聂冰开口,张文辉就回绝道,“恐怕不妥。”
在场之人皆是一惊,张文辉向聂冰鞠了一躬,“承蒙姑娘青睐,感激不尽。但小可心中已有佳人,希望姑娘,”又朝张睿渊鞠了一躬,“阿公体谅。”
张睿渊奇道,“噢,哪家姑娘让你如此魂牵梦萦,我都不知。”
提起这事,连张文辉都罕见的有些羞涩,“三年前在终南古墓里偶遇唐仙宁小姐,一见倾心,立誓此生非她不娶。”
“唐仙宁!莫不是楚国铁血大将唐棕飞之女!”场间几位供奉常年在山中静修竟也听说过唐仙宁的名讳。唐仙宁不仅是将门虎女,还是洛神宫宫主的亲传弟子,据说也有澄灵阶的修为。
聂冰轻哼了一声。怎么,提到唐仙宁就觉得拒绝我是理所当然的吗?谁说我答应这门亲事了,你就拒绝得有模有样的?
张睿渊尴尬地笑了笑,挥挥手道:“不打紧不打紧,既然辉儿已经有心上人了,嫁我三儿也是一样的嘛。”
黄枸岐脸色大变,出言反对道,“三少才高八斗,哪里是只认得几个字的冰儿配得上的。”
张睿渊笑笑,“这也不打紧,女儿家家的,认得几个字就够了。”
别说黄枸岐,就是张家供奉也觉得张老太爷有够无耻,张文轩确实是人称诗童,才高八斗也勉强算的上,但是再怎么会作诗也是一个普通人啊,要聂冰一个灵修嫁他还一副老实人吃点亏也无所谓的口气,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跳出来说到底谁配不上谁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虽然张文辉也希望聂冰能嫁给自己三弟,但是就聂冰这涅槃境灵修的身份来说,确实不太合适,有心为他们解围,便问道,“我想既然这门亲事没有事先商量好,显然还有其他安排吧。”
黄枸岐见张文辉倒是通情达理,心中不由地有些感激,回道,“确实没想到辉少已经有了心上人,既然如此也不敢强求,听闻林弋少爷也是正值婚龄,不如就嫁于林弋也是一桩良缘。”
林弋确实今年刚满十八,一身修为已达澄灵二阶,在张家少年中仅次于张文辉,放眼天下也没有多少人能够与之比肩,至于张家少爷的身份就有些微妙,张睿渊的妻子林氏虽然早逝,但是张睿渊却没有续弦,甚至还接纳林家全族入住张府,成为张家的一份子,可以说有点反入赘的意思。
原本一开始也并非全族,只是张家势大,林家却是寂寂无名,自然是希望族中优秀后辈能够在张家得到更好的指导,毕竟张家后山住着多少不世出的供奉,要是有哪个看上了族中后辈收为徒弟,那可比加入哪个宗门山派要强上许多。渐渐地不止是后辈,叔伯辈也厚着脸皮搬到张家来了,反正张家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何必浪费了呢,现在长住在张家的林家人越来越多,最后固守祖地的只剩下几个老人家。
张睿渊叹了口气,“林弋这孩子倒是不错,只可惜……不姓张啊。”
周围也有几个林家人,闻言脸上都有些难堪,虽然在外都顶着张家的名头混了十多年,也为张家打拼了十多年,甚至世人都认为张林本一家,但是在张府,张家人仍然不把林氏族人当自家人。
张睿渊像是没看到那几个脸色极差的林家人,对众人说道,“其他的安排也是有的,斌儿虽然娶了蜀国公主为妻,不过公主同意的话,也可以再娶个妾的。”
这下黄枸岐的脸色可比林家人难看多了,张文斌是张睿渊第二个孙子,其经商的才能无人能及,五岁开始学算账,九岁便统管整个江陵的店铺,十五岁更是离开张家,独自前往蜀国创立文武商会,凭一己之力能够在蜀国境内与张家商会分庭抗礼。要知道一些小商会在庞大的张家面前连一席之地都没有,张文斌不依靠张家也能做得如此地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令人遗憾的是张文斌也是个不能修灵的普通人,经商才能再如何出色也只是个普通人。更何况张文斌还娶了蜀国公主为妻,让聂冰这个新晋涅槃境灵修去给他作妾简直就是在羞辱他们灵药谷。
还没等黄枸岐出言反对,聂冰便对张文辉冷笑道,“别自作多情了,就是你我也不嫁,何况你那两个根本不能修灵的弟弟。我希望你们认清楚一点,嫁不嫁人,嫁哪个人,你们在这里嘴上说说是决定不了什么的,你们大可以继续你们的表演,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就拂袖而去。
“觉翊,你快去看看。”黄枸岐眼神示意黄觉翊去劝劝。
黄觉翊追了出去。
张睿渊也没什么表示,倒是旁边一众供奉有些尴尬,这其中具体事由他们这些刚出关的供奉并不清楚,虽说这女娃娃有惊天之资,甚至已经算是踏入了强者的门槛,但也不好拂了张老太爷的面子吧。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说辞也就在凡俗界有点用,灵修界根本不兴这一套,就是生身父母也不好强逼一个涅槃境的灵修婚配,更何况婚配对象是个凡夫俗子。几个供奉纷纷表示要回去接着清修,不愿意理这种烦心事。
张睿渊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此事,挽留道,“诸位别急着回去啊,过两日冰原雪棠就要开花了,我设下酒宴共赏如何?”甚至大方地邀请黄枸岐,“黄老弟有没有兴趣?”
冰原雪棠!
那是生长在极寒之地的奇花,花开之际芳香满地,伴有祥瑞霞光,自引天河之水浇灌,晶莹剔透,绝美不可言。不仅奇美,功用更是神奇,虽没有活死人,肉白骨那么夸张,也有服后百毒不侵的效果。
供奉中有几位炼丹术士,对此十分感兴趣,这花,采了不还是给他们炼的?其他的供奉也对冰原雪棠的奇美有所耳闻,自然愿意留下来一睹为快。就连黄枸岐也是连声答应,这六十年才开一次花的雪棠,若没有有缘人撞见那花开盛景,不消一时三刻就会枯萎,因此极为罕见。没想到张家竟然会有,那不是只生长在极北寒地或是高山之巅吗,若是讨要一粒种子能否回灵药谷栽培?黄枸岐光是想想就眼红心热。
※※※
聂冰也没有跑多远,进了张府的后花园百花苑,满眼都是草木,有荆江横穿,十三孔桥倒映在水中,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旁边的澄瑞亭里有无数蓝色光点浮沉,那不是萤火虫,是夜光珠投射出来的,衬着聂冰的侧脸,有些凄美。
后面黄觉翊跟了上来。
“你早已知道是不是?”聂冰背对着他,语气淡淡的,可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哀怨。
黄觉翊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师兄,可还记得小时候你送我蝶兰花时说的话吗?”
“那么久远的事,师兄哪里会记得。”
“师妹可是一直记在心底,从未忘过。”
“这,小时候的话,作不得数的。”
聂冰转过身,直视黄觉翊的眼睛,仿佛要从眼里看到内心深处,“师兄,你当真希望我嫁于张家?”
“师妹,张文轩也算称得上一表人才,何必为了儿时戏言而误了终身。”
“好一个儿时戏言。”聂冰强忍心泪,眼前已是模糊一片。
“师妹,你不要任性,这门亲事是你父亲亲自定下的,作为聘礼的灵丹你也收了,若是你不答应,我们怕是要拿整个灵药谷来赔,你就算不为灵药谷考虑,也替你父亲想想,这是你父亲给你的信,你自己看看吧。”
聂冰甩手打飞黄觉翊递来的玉简,泣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说,早知道的话……你以为我稀罕变成凤凰?”
黄觉翊凄惨一笑,“早说又能如何,你既然命中注定是只凤凰,自然有飞上枝头的一天,是我配不上你,忘了我吧,对你我都好。”
话已至此,黄觉翊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心痛得颤抖,却倔强地不肯流泪,只能在心底默默对明月立誓,若有来生,定不负你。
聂冰怔怔看着黄觉翊决绝的背影,满脸是泪。可意外的,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
突然想起张文轩有一首相思,聂冰倒是很喜欢的,
南国有蝶兰,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
冬柏厅,书房。
“老太爷,三少爷还没回来。”张云瑞倒是不在意文轩少爷调皮捣蛋,能瞒的事都尽量瞒下来,只是这么晚还没回来总让人有些担心。
“他整天尽惹事,不把天捅个窟窿舍得回来?”张睿渊恨铁不成钢。
“影卫回报三少爷与灵药谷冲突一事后,就没能再找到三少爷。现在三少爷身边没个人保护,我恐有意外。”张云瑞点出事情关键。
“其他人也没有三儿的消息?”张睿渊暗忖今晚江陵防卫有些空漏啊,几乎所有人都被这场天地异变吸引过来了,万一被有心人趁虚而入就不妙了。
“嗯,今晚整个江陵的灵修几乎都回府了,没人注意到三少爷,我已经派人去寻了。”
张睿渊捏着冰灵玄玉细细感应一番,“这小子怕是玩过头忘了家了,等他回来必须好好教训一下。”
“那倒是我多虑了。”
冰灵玄玉的作用与情人丝差不多,封一丝精魄于内可以感应生死与大致的方位。
张睿渊感应到张三离自己并不远也就放下心,哪能想到有伙劫匪正巧拖着张三从张府经过。
“嗒嗒嗒”
张睿渊一笑,“我猜是孙媳儿来了。”
张云瑞也笑,忙去开门。
“聂姑娘,快请进。”张云瑞让聂冰进去,自己便在门外候着。
聂冰站在书桌前,张睿渊也没有让她坐下的意思。
“我不能答应这门亲事。”
“聘礼都收了,现在说什么不答应,不是有些无理取闹?”
“这我并不知情,退还你便是。”
张睿渊好笑道,“这凝霜凤血丹你都炼化了,怎么还?”
“如今我心口凝有一滴凤凰真血,两者并无差别。”
“胡闹,没了真血你能活几时?”
“这不劳您费心。”
“糊涂!”张睿渊拍案而起,“你以为这样便两不亏欠了?你可知我张家为了这颗凝霜凤血丹付出了多大代价?且不论那护运丹药的一行人,炼制此丹的五鼎大师也是因此而死,你可知假以时日五鼎大师必定能炼出九品灵丹?一个将来的九品炼丹术士为此身殒,你却如此不自爱地说些以血偿丹的胡话!”
“那我便以命抵命。”
“我是要你以命抵命,不过不是要你的命,要的是你为张家延续香火来偿还欠下的债!”
聂冰气得语塞,“你……”
聂冰气势陡升,衣摆无风自动,怀中小貂蹿上肩头,对张睿渊龇牙咧嘴。
“不可能!”聂冰大喊着说出,无数流火无端生出,状若蝴蝶,翩翩而舞。
“哼。”张睿渊冷哼一声,一股气场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抵住无数流火,势均力敌。
“没什么不可能,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如今生是张家的人,死是张家的鬼,就是绑着也要给我拜了堂,用强也要给我洞了房!”
“我是不会嫁给一个废物的!”
聂冰拼尽全力,虽然刚刚晋入涅槃,灵力虚浮不稳,但好歹也是真凤之力,流火随着聂冰双袖一挥猛地突进,张睿渊门前的书桌轰然炸裂,整个房间的温度陡然升高,一些地方都开始烧了起来。
张睿渊也是一惊,没想到真凤血脉如此强横,哪怕是他这种早已涅槃多年的灵修都有些抵挡不住,怒声暴喝道:“你以为你就不是废物?”
“来人,送三少奶奶回房!”
房门被强风撞开,齐言书齐供奉从门外进来,一支江山笔,以灵力为墨,书写乾坤,也不见如何动作就越过流火,一笔点在聂冰眉心,笔下灵力直透紫府,聂冰一下失了心神,昏迷过去。小貂还想护主,被齐言书一笔杆敲昏。
外面小跑着进来两个丫鬟,扶着聂冰出去。
张睿渊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就这两下已经有点灰头土脸,笑道,“齐供奉修为又精进不少啊。”
“哪里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