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岭杨宿山。
天色渐黑,一轮猩红血月复挂长空。
这月看上去是血色,发出的光却是普通,照在幽幽的山林之间,这是一片以桦树、伏松矮树为主的树林。
看这位置应该是山谷,即使是秋季,也不至于太冷。
翻过这山就出了虎口岭,一出虎口,不足百里就有一座虎口镇,往虎口方向的路不止一条,就算猜到他们要去虎口也不可能半道截住,只要到了镇上,随便哪个张家商铺都能庇护张虚生几人周全。
林河野带着张虚生他们在两天前和严虎分开,严虎说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回去一趟,让张虚生他们在杨宿山等他。
张家行镖有个隐秘的规矩,行镖前镖头会挑个值得信赖的人,告知特殊的藏物手段,一旦出了意外,可尽量保货周全。这条规矩在很早以前发挥了很大作用,回收了不少货物,但现在张家行镖基本无人招惹,这规矩仅仅作为惯例延续下来。
林河野走向盘坐在树干上闭目养神的张虚生,“不能再等了,马上三更了,我们快走吧。”
张虚生睁开眼,“可是,虎哥怎么办?难道要抛下虎哥不管吗?”
林河野沉默了会,“不能再等了。”
李大牛坐在一块岩石上,擦着手里的花枪,身旁还有一只处理完的短匕,“是啊,我们都等这么久了,枪我都擦三十遍了。”
李二牛躺在旁边比较平坦的地方,“你那是强迫症,每个人的家伙你都擦了个遍,还停不下来,能不能像我这样躺下来休息会?”
罗城器半倚在石头上,叼着个草根,“对嘛,急什么,虎口岭这么大,虎子来回一趟不要个几天?”
林河野摊开双手,“怎么?差两步就可以出岭却不出去,留在这里看风景?出这么大事不用向家主汇报?”
张虚生点点头,“确实,一直待在这里也不安全。那你们先走吧,我留下来等虎哥。”
李大牛哼了声,“行,那我们走,又不是非你不可!”说着从岩石上跳下来就要走。
林河野拉住李大牛,“胡闹,万一路上有埋伏怎么办,你有本事不经虎口过,看你准备从天上飞出虎口岭去,还是能遁地钻出去。”
李大牛甩开林河野的手,“哪有那么巧就遇到埋伏。”
二牛也跳下来,“哥,不是我说你,动动脑子好不好。也就这附近三座山能翻过去虎口岭,只要不是傻子都会设下埋伏,这压根就不是巧不巧的问题,我们只能硬闯过去。”
罗城器嚼着草根,“现在前有埋伏后有追兵,虎子还不在,只能指望虚生了。”
大牛满不在乎,比划着长枪,“戚,灵修又不是大白菜,那土匪窝子里能有几个?再说了,灵修又怎样,不一样是人,我这一枪下去不照样捅个对穿。”
二牛嗤笑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紫灵阶都能打得你找不着北。再说,连陈叔都应付不来的灵修估计都能开山建派了,哪里会是土匪,一根手指就能戳死你。”
罗城器把嚼烂的草根吐出来,“这次算是遇上大麻烦了,他们动了张家的货一定不希望我们把消息传回去,也不知道前边有多少人等着我们,要不就在这里躲着,说不定还能活命。”
林河野气道,“灵修手段岂是你能想象的,要寻我们还不简单?现在敌人还在后头搜寻我们的踪迹,不趁前边没多少人埋伏的时候早点冲出去,留在这等死?”
张虚生点点头,“行,我明白了,那我先送你们到虎口镇,再带人回来接虎哥。”
李大牛赶紧赞同道,“好,那就这样,我们准备下,马上出发。”
张虚生一愣,这李大牛根本就是在演戏,可现如今也不好再改口,只得算了。
※※※
起风了,不知何处飘来的云越积越多,遮住了月色,山林夜间能见度本来就低,现在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杨宿山植被不多,山体上是大块大块的裸露岩层,张虚生一行就贴着这峭壁走在一条少有人知的羊肠小道上,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翻过杨宿山正对的是三江平原,是北淮、清河、淄水三江交汇处。
乌压压的夜空只漏出点天光,只有平原北面是一大片山影,而更远的地方尽是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漆黑。
夜空中闪过一道雷光,肆意在云层间蔓延,照亮一方天地,随之而来的不是雷鸣,而是是一道剑光。
青湛的剑光,伴随着喜悦的剑鸣,那是等待已久的渴望终于得以满足的兴奋,像扑向羔羊的饿狼,扑向张虚生一行。
毫无准备的张虚生仓促接剑,瞬间就被震飞出去。
“虚生!”罗城器要跑过来。
张虚生驻着剑强撑着爬起来,“别过来,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这一击时机、意境、气势堪称完美,以青灵阶的实力达到了绿灵阶的水准,张虚生仓促接招,这一击便让他受了重伤,整个右臂完全不听使唤,抖个不停,虎口也裂了,满手都是血,湿湿黏黏的。
张虚生偷偷吃了两颗丹药,稍稍平息了下体内紊乱的灵力,“你是逃走的那个。”
张虚生想拖点时间。
剑光的主人站在逆光处,无尽的夜色伴着雷光沦为背景,让他看起来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单手提剑,嚣张地哈哈大笑,“正是在下,真是冤家路窄啊!”
笑声顿了一下,“说来我还要谢谢你呢。”
更加嚣张放肆的大笑。
一道灵力波动悄悄升空,像烟花一样在夜空绽放,乌云被撑开一片空洞,乌云翻滚间血色月光又重临大地。
雨也就随着月光降临,越来越大。
张虚生也笑了,很突兀,但是很开心,“哟,还叫人。”也不掩饰,很平静地对林河野他们说,“你们快走,我和虎哥收拾了他就跟上,快点,等人来了谁也走不了。”
这一切发生不过瞬息之间,张虚生冷静的应对争取了时间,罗城器没了帮忙的想法,缓缓后退。
呼啸的风声传来,罗城器被狠狠砸中脑袋,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不是罗城器不警惕,他一直盯着来人,生怕那人有所动作,却没想到居然会死在自己人手上。
“河野叔!怎么会?”李大牛难以接受,最不可能是叛徒的人居然会叛变。
林河野慢慢走向李家兄弟,“没什么不可能的,你们现在想走也走不掉了,来,让河野叔最后讨教一下你们的枪法。”
李二牛啐了口,“你不配叫叔!要打就……”
李二牛惊骇地看向胸口,心脏那里冒出一截刀尖。
李大牛也是如此,吃力地回头,却只看到一片黑暗,“谁……”
“啪啪啪”,黑衣人鼓着掌从黑暗里走出来,“真是精彩。”
张虚生瞪着林河野,“你个叛徒!”原本还以为真这么巧遇到埋伏,没想到是出了内鬼,这赶来的黑衣人应该是在另一处埋伏,整个杨宿山也不小,这么快赶到显然实力不俗。
林河野倒是无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跟着张家……”
什么时候?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林河野也是懂的,但那黑衣人不是在李家兄弟那边?
“有什么好处?”黑衣人在林野河背后替他说完,一边拔出匕首,一边笑,“你的表演真是精彩,这是给你的奖励。”
张虚生寒毛倒竖,下意识就回身刺出一剑。
“叮”金属相交,黑衣人的短匕沿着剑刃滑向张虚生。
一连袭杀方位各自不同四人,这黑衣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实力相差太大,完全看不透黑衣人这诡异的身法,何况张虚生还身受重伤,黑衣人都未动用灵力便将张虚生逼到险象环生的境地,没有一丁点全身而退的希望。
张虚生猛地抬脚踹过去,绿幽的灵力涌动,皮肤衣物都无法阻挡这外放的光芒,雨夜中这一脚大放光明。
一点微光亮起,黑衣人随意用空着的左手挡下,右手一挑格开剑刃,朝张虚生心脏刺去。
那抹微光,澄灵阶!
怪不得如此强大!
张虚生心中苦涩,今日说不得就要命丧于此,也不知虎哥能否脱身。
“叮”
一块小巧碧玉挡住刀尖,再不能寸进,那是严虎两天前留给张虚生的东西。
黑衣人正待抽刀再刺,张虚生扯下玉佩,咬牙催动灵力灌入玉佩,这玉佩有灵性一般,猛地抽光了张虚生所有的灵气。
黑衣人注意到张虚生手中大放异彩的玉佩时,身形一淡就想脱身,不料张虚生猛地扑了上来,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黑衣人感受到玉佩中正在凝聚的浩瀚灵气也是大惊,被张虚生擒抱手上匕首又刺不到要害,只得以头撼头,趁张虚生头晕目眩,立即脱身而出,一脚将张虚生踹远。
冷笑一声,“哼,要死自己一边死去,还妄想害我!”
只是黑衣人怀里有一块玉佩熠熠生辉!
玉佩深处仿佛有灵魂觉醒般,一股横扫全场的威压释放而出,那是王者才有的气度!
“吼!”
方圆五百里都能听见这声毁天灭地的霸道狮吼,林中蹿起无数惊鸟,风雨皆停,半边天的乌云都被吹开,露出孤自高悬夜空的血月,接踵而至的是令人心慌的寂静。
张虚生被一股气浪助推滚落山涧,山涧黑洞洞的,张虚生一下就没了踪影。
黑衣人双膝跪地,犁出三米长的沟壑,全身衣衫破碎,两耳溢出血丝,双目呆滞,一副凄惨不堪的样子。
严虎只不过黄灵七阶的修为,这玉佩中的霸道狮吼自然不是他封存的,相反严虎的成名绝技狂沙吼还是从这玉佩中感悟而来。这玉佩有如此威势显然品阶不低,要不是张虚生修为太低灵气不足不能将其完全激发,不然那澄灵阶的黑衣人恐怕就活不下来了。
另一个青灵阶的黑衣人离得较远,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揉着生疼的耳朵走过来,问:“他掉下山崖了?”
黑衣人没有任何反应。
也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块木牌,“死了没?”
黑衣人半响才动了动嘴唇,却没说话,挣扎着想起来,不料狠狠倒在泥泞中。
青灵阶黑衣人探着身子看着黑阴阴的山涧,“应该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