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府里,沿着石板路穿过廊向内屋,不知为何,生活了十年的地,才不过几日,秦玥却点点陌生惆怅、感慨虚增。
不时斜向后瞥去,欧阳皓宇倒是听话得紧跟着她,不多不少掌握好那度,拿捏地恰到好处。
秦玥由是稍稍放下了心,紧随母亲一路到了正厅,才刚坐下,连茶尚未喝上一口,
“玥儿,跟娘来,娘有些话问你。”
秦母宁雪茗便急切道,她握上她手,不由分说拉着她出了厅,向右走上一段,再向左转,又是几步,到了她曾经的闺房,
“你们都下去吧,”宁雪茗走这停了,她稍向后偏去点点角度,言语间自然而然是家母的威严,“我与小姐有几句话要说,不准任何人打扰。”
“是,夫人。”跟随的下人齐齐应道,很识相得像旁处去,退远,保证自己丁点听不到。
宁雪茗这才拉着女儿进了屋、关上门,一眼扫去,熟悉的屋子、一样的陈设——秦玥相信即便她长不在家,这屋也不会丝毫改变。
“玥儿,在侯府的这几天,过得可还好?”两手夹着女儿的手,秦母柔声问道,关切之情显露无疑。
“一切自由随心,娘亲和爹爹尽可放心。女儿是何样的女子您们还不清楚?过的自是如意。”
秦玥难得温婉笑了,她说时把手抽出,反覆在了宁雪茗手上,一下接一下轻轻抚摸着,宽慰今生母亲的慈母心,如惩刁仆这样的小事,她选择性避过、不多说。
“好、好,这样爹娘也就放心了。”
宁雪茗轻连颔首,她从来相信她性子独特的骨肉不会轻易吃亏,现在听她亲说,她更是放下心来。
“倒未成想,侯爷是个皮相如此好的。”
话锋一转,却是转到了欧阳皓宇身上,论及外貌,秦母面上笑意多了几分,对这挂名女婿的容颜,她实在无可挑剔。
只是话堪落,她忽停了,笑意也于刹那悉数化成了遗憾,她跟着无尽幽沉婉转道:
“若他不是个傻子,凭他那般外表、气质,即便有着前朝少帝这样的尴尬身份,只要你过得幸福,爹娘都是承认这个女婿的。只可惜,唉,可惜可惜。”
几声“可惜”似是道尽了诸多沧桑,秦母说时,脑袋情不自禁一摇接着一摇。
而秦玥听得“傻子”二字,即使说这话的是她娘,她亦是几分难受——她说行,可她不愿那字眼从除她外的第三人口中说出,哪怕那人是爹娘。
于是下意识便想驳上两句,然还不待她话出口,秦母又接问,简直惊讶得她无以复加:
“你与玮令侯,周公之礼可已行?”
周公之礼?!
要是此刻她在喝水,秦玥不怀疑自己会被呛死;在吃食,她不怀疑自己会被噎死。
额滴亲娘诶,这么直白的问这个问题,真的好吗?您女儿再神经大条,终究也是女的吧?
“唔唔,不曾不曾!”
想虽是几分郁闷,秦玥却是下意识头摇得如拨浪鼓般表明自己清白,摇好后,头又是一阵狂点,神情此时格外郑重肃穆——毕竟是涉及贞洁的事,这么严肃的话题,她也该拿出相对应的态度。
“他虽说是女儿夫君,女儿对他只是同情、怜惜,只是把他当弟弟看待、照顾。纯粹是姐弟之情,半点男女之情不含。”
她觉得不够,又添道。忽不知为何,忆起了某儒雅英俊、翩翩有度、彬彬有礼的少年——那么温润、让人舒适的二哥,她羞赧了、脸红了,失了勇气,嗫嚅又添了句,声音极小,但正好能让人听到,
“女儿,女儿已有了心上人。女儿对他,一见钟情。”
似乎不久前,她还暗暗嘲笑过某人正上演个老套的戏码,但原来,是她先上演吗?
她不由扭捏起来、更难为情了。手指更是不自觉捏上衣角、摩挲着。
……见惯了女儿可与男儿匹敌的汉子般行为的宁雪茗,何曾见到她此刻的小女儿状?不由好奇——对那能引起女儿好感的男子。
虽已皇家赐婚,可如若女儿能得到幸福,他们做爹娘的,绝不会阻拦!不论对衷民还是对她,确信的唯一一点,欧阳皓宇,绝非女儿良配!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情缘,娘很高兴等到这天,世间还有能让我家玥儿心动的男子。
娘亦很好奇,是怎样的大好男儿,不过娘现在不会问你。
玥儿,若有一天你决定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即使是赐婚,爹娘也一定会相助!爹娘只你一个女儿,只要你好,爹娘怎样,都不打紧。”
她遂又说道,是那么语重心长、舐犊情深。往日还会隐藏的爱女之情此刻再不加掩饰,宁雪茗说得很温柔、却是很坚定。
由来父母为子女不计较地付出一切,却不要他们回报。
虽上辈子没遇到,秦玥庆幸,这辈子是叫她遇到、感受到了——这诚挚的父母疼爱,那么温情、强劲有力。
她不禁喉咙有些哽咽、鼻子有些发酸,眼睛有些湿润,这才是真正,她永远能回归的家,不会抛弃她的人~……
……
“不知侯爷平日会做些什么。”
秦府主厅,礼部尚书秦衷民和他的新晋女婿欧阳皓宇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什么——大抵都是秦衷民先开口,“脑袋有些问题”的欧阳皓宇被动地答复着。
“吃喝!玩睡!”
想也不想,纯洁的侯爷飞快道出了他的答案,只见他眼中蕴着别样光彩,更是激动得从椅上下下,手比划着,
“皓宇最喜欢捉迷藏和玩泥巴了!”他“毫无意识”地说得很大声,叫在场人清清楚楚听到。
“扑哧~”“哈~”
听到“吃喝玩睡”,便已有仆役忍俊不禁,此时又闻“捉迷藏”和“玩泥巴”,更多的仆役忍不住了,轻笑声便此起彼伏起来,厅里似乎一时犹为欢乐。
然秦衷民听到这样的话自不会高兴,他自觉是岳丈,有必要对女婿旁敲侧击、多多了解。
所以一连问了许多问题,虽所听到的皆叫他极为不满,可总还算仍叫人容忍。又因他知他傻,不可寻常对之,因而更“宽容”了不少。
可现在饶是他傻,秦衷民这做丈人的也忍不住了!更兼仆人一众轻笑,更刺激着这位礼部尚书的神经。
但见他沸然起身,气得吹鼻子瞪眼,手直指着,严声大斥道:
“蠢人!蠢人!实在是朽木不可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