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残缺的圆满
长辛坡，一个小小的旅馆里，一间狭小的如蒸笼的小房间里，一台小电扇咿咿呀呀地带来了少许的凉爽。秦克林汗如雨注，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但内心却凉如冰霜。他的脑袋昏昏沉沉，却要极度保持冷静。他不甘心，但看到李兰花那死灰般的脸色，他又于心不忍了。再者说，即使李兰花答应将事实结果告诉儿子，张丰涵他会愿意认他这个父亲吗……
正昏昏沉沉将要入睡，一阵音乐响起，秦克林一激灵清醒了很多。他拿起电话，上面显示“李兰花”。是她，她会说些什么呢？
“喂，”秦克林按通电话，心中忐忑地问，“请问，老嫂子，有什么事吗？”
“我想和你谈谈！”李兰花语气平静地说。
“什么时候？”秦克林有些莫名的期待。
“就现在，我就在你宾馆的楼下。”李兰花波澜不惊，依旧很平和。
“什么？楼下？”秦克林有些吃惊，“好，我马上下来！”
秦克林三下五下就套上了衣服，踢拉着鞋就跑下楼去。
果然，在楼下微弱的灯光下，一个矮小的妇人正站在门前，双手绞着衣襟，面色在灯光下白得可怕。正是李兰花。
秦克林几步跑到李兰花面前，伸出双手，想向她道一声辛苦。李兰花却冷冷地说：“借一步说话吧！”说着转身朝远处的黑暗中走去。秦克林慌忙跟了前去。
黑暗中，只听见李兰花略显悲伤地说：“我暂时叫你克林吧。克林，我想通了，既然你能找到这儿，肯定事情你全知道了，瞒过了初一瞒不过十五，索性把事情说开了。你想怎么办？”
秦克林略一沉吟，也十分平静地说：“我不想让孩子失去母亲，您更不想失去儿子。我只是想让孩子多一份父爱，我多一份亲情而已。我并没有想夺走您儿子的意思。”
“真的，您说的是真的？”李兰花喜极而泣，虽看不出她两眼的泪花，但从她那颤抖的声音，秦克林也能听出一个母亲对于儿子的深情。
“真的，我不会让孩子离开您的，如果我们父子能相认的话。甚至他还叫他原来的名字——张丰涵。他还是您的儿子。”秦克林声音发颤，也有些激动。
“哦，是这样。我早该想到你不会是那样的人。”李兰户的语气明显平和了很多，“明天，我就和你一起去云都，把事情说明白。怎么办，看孩子的了。”李兰花好似有了一种舍我其谁的感觉，瘦小的身板挺得笔直，好像已经预示了事情的美好结局。
“那就多谢老嫂子了！”秦克林的心几乎要跳出自己的胸膛，全身上下的血液似乎也要沸腾起来。
……
再说春城父子和春城爷爷四处寻找李翠翠，可在人流如潮水般的云都市，哪还有李翠翠的身影。两天过后，他们三人个个蓬头垢面、两腮深陷、满眼血丝。王山运还算冷静，他首先将老父亲送上了返回云河的火车——本打算让儿子也一起走，可儿子死活不同意。于是，春城辞掉了如意电脑城的工作，跟随父亲四处寻找母亲李翠翠的下落。
小包工头张小利除了给王山运报销了医药费用，还额外给了他三千元的营养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父子二人就靠着手中的四五千元维持生计。他们饿了就啃一口又硬又干的馒头，困了就找一个小旅社凑合一宿。
一转眼半年时间过去了，李翠翠还是踪迹不见。春城父子手中连一枚硬币也没有。云都的冬季还是十分寒冷的。没办法，他们只好找了一处工地，边打工边想办法寻找李翠翠。
原先还有些白净的王山运，此时浑身上下黝黑发亮，破旧的衣衫已遮挡不住寒流带来的凛冽。幸亏好心的工友给了他一件破旧棉袄。王春城经过半年的风吹日晒、奔走磨难，早已变成了一个皮肤粗糙、黝黑的小伙子，再加上一身不合体的臃肿的冬装，从远处看，王春城就是一个常年奔波在外的农村小伙，只是个头矮小了许多。
这是一处建筑工地，由于要赶工期，大部分的工人都没有回家过年，工地上还是一片忙碌。
王山运多少有点瓦工技术，所以，就去砌墙。王春城本身还是个孩子，也没多大力气，于是就与老李一起负责给工地运送砖石灰沙等建筑材料。
第一天出工，天还没有亮，工地上已经是机器轰鸣、人声鼎沸。春城跟随老李拉着小推车负责运砖。被水浸过的砖块真是比平时重了许多。老李两块两块地拿，春城也不甘示弱，也跟着两块两块地往车上拿。砖的棱角一次又一次的割磨着两只手拇指和食指间柔嫩的皮肤，不大一会儿，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间已是火辣辣的疼痛。两只胳膊也是沉重的抬不起来。春城不时地抬头看看天色，太阳还没有从东方露出脸来，东方只现一片鱼肚白，春城多希望早饭的铃声响起，他也好歇一歇早已麻木的四肢，何况，小肚皮也咕咕咕地叫个不停，这一段时间真难熬呀……
终于，太阳那羞红的脸从东方慢慢露出，终于，太阳的脸变成了金黄色，领工的工头才宣布：“下班了，下班了，赶快吃饭了。”春城闻听此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也不想起来。此时，他真想倒在地上，睡他个踏实。
王山运拖着疲惫的身躯赶来，伸手将孩子扶起，眼中含泪，颤声说了句：“孩子，你受苦了！”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快点，别磨蹭。一会儿，饭就没有了。”工友好心的提醒道。
王山运擦干腮边的泪水，拉起儿子快速朝食堂走去。来到食堂简陋的工棚下，把春城一放，拿起饭具冲进拥挤的打饭队伍中去。
不一会儿，王山运一只手紧紧扣住五个大馒头，一只手端着满满的一盒散发着奇异的令人作呕气味的白萝卜菜从人流中挤出来。儿子春城倚在工棚的柱子上，两腿平放，两手放在腿上，双眼紧闭，一动也不想动。王山运看在眼里，血流在心里。
他把饭菜放在儿子面前，轻声说：“孩子，吃点吧！吃过饭，还要干活呢。”说着，悄悄别过头去，擦了擦溢在腮边的眼泪。
好久，春城微微睁开眼睛，强支起到处都是酸沉的身体，拿起一个馒头机械地往嘴里硬塞着。王山运心疼地说：“春城，不行的话，今天中午你就别干了。”“那咋行，我能坚持下去。”春城咬牙挺直身体道。
早饭时间刚过，春城还没好好的闭上眼睛歇上一下，工头就已经喊上工了。春城咬牙从地上硬爬起来，努力抬起双腿机械地朝工地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