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手术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白茜兰眼睁睁地看着被推出的男子毫无知觉的在自己面前缓缓而去,那苍白的脸庞,紧闭的双眼,一想到他醒来后要面对的残酷现实,竟不由隐隐心痛。
警察又一次走了过来,告诉白茜兰已经找到并通知了男子的父母,他们很快就会赶到,还说要好好谢谢她。白茜兰心里一沉,推说今天是平安夜,还有朋友在等着她,看到男子平安她就放心了,所以就不等男子的父母了。
她不是不想等到男子的亲人来时再离开,她只是受不了,当父母看到孩子伤成这样时,那悲伤的场面。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终于确认男子平安时,一直绷得紧紧的支撑着自己的那鼓劲突然就消失了,她真的觉得心力交瘁到了极点。
其中一个年长的警察看了看手表,此时已是凌晨两点,让如此貌美又身心疲惫的女孩自己回家可不合适,便提出送白茜兰回家。他打了个电话,很简短,然后认真地跟白茜兰说明,因为他们还要等男子的父母来,所以会安排一个刚好在附近巡逻的警察送她回去。
车上暖气开得很足,坐在后座上的白茜兰只是上车时和警察先生礼貌地打了招呼,告诉了具体地址后便不再多言。即使他没穿警服,开的也不是警车,但那张看着就很善良的温柔帅气脸庞让白茜兰感觉很安心,坐上车没多久竟依着车窗沉沉睡去了。
雪越来越大,半夜三更的道路上空空荡荡,只有雪花在飘舞。
车子开得很慢,海默偶尔会忍不住透过后视镜偷看后座上歪着身子睡着的女孩,尽管她的黑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庞,但依然能看清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似乎睡得并不踏实——就象清晨被看不见的轻柔微风吹动了的青草般。
明明是冰天雪地,海默说不清是怎么了,心下竟有春暖花开的错觉,隐约间似乎还闻到了清甜的花香。
他下意识地深呼吸几次,越发肯定真的有种香气沁人心脾,绝对不是自己的幻觉。抬眼看了看依然熟睡的女孩,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出一抹温和的微笑,原来真的有人什么都不需说不必做,就可以让人心生喜悦,美好到无法形容。
尽管海默一心希望这雪再大一些,车能再慢一些,路再长一些,可只要有目的地,再远的路都会有尽头。一个小时后,车子快到白茜兰家的小区了,睡着的人儿还依然未醒。
这个小区的安保很到位,值班门卫没打瞌睡,正很精神地吃着泡面看着小电视。海默把车停在路边,回头看了眼女孩,不忍叫醒她,轻轻地从副驾驶位置上的储物箱里拿出一副无镜片的黑框眼镜戴上,再把之前放在副驾驶座上的蓝色毛线帽也扣上,这才把车驶向大门。
果然,门卫大叔压根没认出自己,但海默还是以防万一地留了舅舅的电话和名字,只说是送朋友的很快就出来,便被轻松放行,还顺便打听清了2号楼的具体位置。
海默边开车边叹气,怎么偏偏那么好找呢,进了小区往左拐,拐到尽头再往南走,第二幢楼就是。
虽然海默已经二十六岁了,但面对这样一个美丽的外国女孩,依然羞涩得很,不忍心也不好意思把她从睡梦中唤醒。女孩只说了在哪幢楼,却没说是哪个单元,海默便把车停在相邻两幢楼的路边,等着女孩醒来。
他盯着手表,决定十分钟后再叫她。想了想,他轻手轻脚地开了车门,拿出后备厢里备用的毯子给她盖上,然后才安静地坐回驾驶座上闭目休息。
还没到十分钟,白茜兰一个激灵从恶梦中惊醒,海默很敏感地转过身,却看到一脸茫然的白茜兰正摸着身上的毯子发愣,估计还没从梦里回过神来。
海默温和地笑道:“醒了?刚才看你睡得很沉,想让你再多睡会的。我是负责送你回家的——嗯——警察……你,想起来了吗?”
望着海默一脸的关切,从梦中终于彻底清醒的白茜兰用力点点头,不由望向窗外,原来已经到家了啊。
她利落地将毯子收拾好,向海默一再道谢后便下了车。
海默本想送女孩一直到家,却被委婉地拒绝了,只得站在车边看着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第二个单元的门口。这个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以后的每一个圣诞夜,海默都会想起那个神奇的——但也许只是被自己的记忆过分渲染的画面:
天地间安静的仿佛只听得到她的脚步声,一丝风也没有,雪就那么悠然地飘落,落在她直垂腰间的长发上。第一步起那还是满头如墨的黑发,一路向前,白雪片片,待她走到单元门口时,却已是满头华发了。那一刻,他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一路“白头”,竟有说不出的难过,心头隐隐微疼。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深深地鞠了一躬,海默回过神来,忙不好意思地回礼,再抬头,却见她正用力地挥手,用很温柔但他足以听到的声音喊道:“谢谢您,警察先生,雪那么大,回去的路上请您一定小心。”
海默笑着点头挥手,落雪纷纷,女孩脸上那温暖的笑容却看得很清楚。她很郑重地又深深鞠了一躬,这才转过身。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单元门里,海默失神地望着一动也不动,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一阵凛冽的冷风夹着雪花冰冷地扑了他满脸,这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