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儿皱了皱眉,说道:“这位公子,请勿着恼。我夫君出生在北方战乱之地,自小受尽磨难。您或许不知道,在那人间炼狱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嗜血成性的狼,一种便是流尽了血汗生命的羊。”
陈子雷叹息道:“即便如此,为何不选择做一匹狼,而自甘堕落,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公子错了!我夫君正是因为不甘于堕落,最终才沦为羊的。”
“这是为什么?”
“您不知道,在那种地方,只有杀戮和被杀戮。杀戮的,是狼,但他们却逐渐丧失了人性。被杀的,是羊,但他们不会忘记自己还是个人。”
“荒谬!难不成你说的人性,就是懦弱,就是逆来顺受,就是不反抗?”
一旁的小羽似乎感觉现场气氛有些怪异,她弄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坐下来后不聊点姓什么叫什么从哪来到哪去吃什么穿什么的问题,却聊什么狼和羊的奇怪问题。但她明显感觉到自家公子有些不开心了,于是说道:“公子,要不奴婢先给您沏杯茶?”
陈子雷也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大脾气,总觉得心中烦闷。萍儿却继续说道:“我知道公子是为我们好,见不得我夫君这窝囊样子。但是还请公子原谅,在我看来,我夫君这已经是世上最好的了。至少他善良,他之前也救过我的命。至少他对我是真心,我不用担心他会弃我而去。至少他坦荡,我的孩子长大后可以骄傲的告诉别人,她的父亲一辈子没有伤害过别人。”
陈子雷手里端着小羽刚刚沏好的茶,顿时愣住了。萍儿刚才这一番近乎宣言的陈词,让他有些恍惚,就好像有一层朦朦胧胧的光辉笼罩在萍儿四周,久久不散。
过了好一会儿,陈子雷才语重心长地说道:“是啊,至少他仁义。孔老夫子说做人要智仁勇,三者缺一不可。但若是只能选择其中之一,又该如何?这就是做人的标准问题。有的人选择智,而抛弃了仁与勇,这种人是祸害;有的人选择了勇,而抛弃了仁与智,这种人是莽夫;而你夫君选择了仁,抛弃了智与勇,这种人有时候被人说成是懦夫,但至少于人无害。”
小羽和银缕衣就像是在听天书一样,金缕衣也是一脸茫然。不过金缕衣不理解的是,自家小公爷如何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对面的萍儿却面露诧异,问道:“这位孔老夫子是何人?竟能有如此见地?”
“是一个很厉害的老人家。”
萍儿点点头,悠然神往。
陈子雷记得刚才池瑶道尊说过,萍儿也是名门之后,但莫富贵却只是一介凡夫,便问道:“阿姨,不知道如何称呼?”
萍儿本来就对陈子雷称呼自己做“阿姨”感觉很别扭,见陈子雷问起自己称呼,连忙说道:“我姓练,名叫练萍儿,公子虽然年纪不大,但胆识过人,心地善良,直接称呼我做萍儿就可以了。”
“好的,萍儿阿姨。”
练萍儿有些无语,却也不纠结,又指了指身边站着的莫富贵道:“这是我夫君,名叫莫富贵,公子可以直呼其名,也可以直接叫他老莫。”
莫富贵这时候也已经基本镇定了心神,听自己妻子介绍自己,便朝着陈子雷憨憨一笑。
陈子雷勉强回以一个微笑,说道:“莫叔叔,你还是坐下吧。”
莫富贵连忙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练萍儿却基本弄明白了眼前这小公子的脾气,便拉了一下莫富贵的手,说道:“老莫,公子让你坐,你就坐。”
莫富贵这才不自在的坐了下来。
练萍儿又问道:“不知道公子贵姓?”
陈子雷道:“我姓花,叫花无缺,你可以叫我无缺公子。这位是我的侍女小鱼儿,这位是我的侍卫花木兰。”
又指了指门边的金缕衣,道:“那边那位也是我的侍卫,名叫花折枝。”
“原来是无缺公子,今天多谢公子仗义相助。”
萍儿说着,起身又要拜礼。
陈子雷连忙制止道:“诶诶,萍儿阿姨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我辈江湖中人分所当为之事。”
陈子雷本来是一个**丝,穿越成了小公爷,却不得不假扮商贾之子逃命,此时竟然自称是江湖中人,顺口就说出了华夏武侠世界那一套被他耳熟能详的套话来。他的人格定位早就混乱了,而他搬用的华夏用语在这一个异世界也是格格不入,听在周围人耳中,都只觉得新奇和不可思议。
例如金缕衣和练萍儿,此时心中都在想着:“为什么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为什么救人竟是江湖中人分内之事?”
而小羽和银缕衣此时心里想的却是:“小公爷真能瞎掰,他什么时候又成了江湖中人了?”
最让陈子雷无语的是,他此时正好看到莫富贵的眉心,对方的心声就那么无遮无拦地出现在了他心里:“哦,原来这位公子是个渔夫啊,总在江湖中打渔,可能也比较辛苦吧。可是看起来不像啊。”
陈子雷满头黑线,连忙转移话题道:“萍儿阿姨,听你言谈举止,并不像是普通人,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模样呢?你身怀六甲,却冒着生命危险乘船出行,这又是要去往哪里,又是为的什么?”
练萍儿脸上露出悲戚之色,想了想,这才幽幽说道:“唉,如今过了十来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无缺公子,不知道你可曾听说过沧浪山练家?”
陈子雷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想起自己昨晚读的那本《紫玲国志》,在书的最后就记录了十年前,梵文正奉命清缴太平教背后的势力,其中就有沧浪山练家。梵文正也正是因为剿灭练家有功,还被淳元皇帝封为伏魔将军的。
陈子雷抬眼看了金缕衣一眼,金缕衣正好也向着自己看来。陈子雷摇摇头,示意金缕衣不用在意。
然后点头说道:“沧浪山练家?这个我倒是在书上了解过,好像说是与太平教有关,后来被镇国公剿灭了的,你说的就是那个练家吗?”
练萍儿苦笑道:“原来现在书上都是这么记载的啊。也对,成王败寇,这也是无话可说的。不过,公子如果知道沧浪山练家是怎样一个家族,就应该明白,练家扶持太平教的说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哦,愿闻其详。”
“公子可是这灵狐郡人氏?”
“不是,我们花家在琳琅郡。”
陈子雷通过读《紫玲国志》,对紫玲国的行政区域划分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知道紫玲国如今分为九个郡,四大城。
所谓“郡”比之华夏的“县”要大了许多,从占地面积来说,甚至比一个省还要大,是紫玲国一级行政区划。而四大城从占地面积来说未必比郡要大,从行政区划来说甚至比郡还要低,但却是由皇室直接管辖的区域,就好像是华夏的直辖市一样。
这九郡分别是北部边境的方石郡和摩焰郡,东部荒漠地带的风幻郡、瑶泉郡和曲柳郡,西部平原的灵狐郡和琳琅郡,还有南部纵深入横断山脉的金花郡和白泽郡。
所谓四大城,除了位于金花郡的皇城月城之外,还有灵狐郡的瑶城、方石郡的刃城和风幻郡的东城。
陈子雷说花家在琳琅郡,既不是灵狐郡本地的,又不会离的太远。
练萍儿“哦”了一声,又问道:“却不知公子对灵狐郡的令狐家族了解多少?”
陈子雷不知道练萍儿为何突然问起令狐家族,心中戒备之心顿起,门口的金缕衣甚至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陈子雷问道:“萍儿阿姨为何会问这个?”
“没什么,沧浪山练家当时在方石郡的地位其实就和现在的令狐家在灵狐郡的地位一样,是一个郡实际上的管理者。就算是将方石郡说成练家的天下也不为过。公子想想,刃城就在方石郡,百年前就被太平教给占领了。若是其背后的势力就是我练家,那岂不是练家自己夺自己的天下吗?”
陈子雷回忆着在《紫玲国志》上看到的信息,觉得练萍儿所言也不无道理。按照书上所记,目前的紫玲国实际上就像是华夏春秋战国时期的大周,一个天子,多个诸侯。只是,这个天子没有自称天子,而是比秦始皇更早地自称是皇帝。
记得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听小羽说过,在北方有一个万都国,那个国家的皇帝就有成为天子的可能。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陈子雷突然问道:“方石郡是练家的天下,灵狐郡是令狐家的天下,那么其他郡都是哪些家族最大?”
他觉得,这些信息对自己会很有用,于是就顺口问了出来。
练萍儿道:“这十来年有没有变化我不知道,但十年之前,北方的方石郡的确是练家的,后来被梵家占了;摩焰郡则原本就是梵家的。东方的风幻郡有一个莲花谷,那里是九家的天下。瑶泉郡的洛家当时已经衰落,不知道现在怎样了。曲柳郡的司马家族则一直是皇族的外戚,根基很稳,轻易应该不会动摇。至于你们琳琅郡的图家,相信至今应该没有变吧,他们与司马家是姻亲关系。金花郡的金家和白泽郡的刘家本来就是紫玲国最古老的家族,轻易也不会动摇的。不过我听说图家和灵狐郡的令狐家似乎有些不和睦,公子贸然来到灵狐郡,可要小心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