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一段路上。冥月不想发表任何感言。吴嫣芸就跟李书生一起坐,而林安身子疲惫万分,同她聊天的就换成陆诚夕和李书生。
一路颠簸,常人已无法忍耐,何谈他一病人。
冥月看不下去,取了随身携带的药匣,找了“凤露丸“递给他:“治不了长痛,但短痛还是能治的。“
他犹疑,没接。
她又道:“自己调制的,不会有问题。“女子说这句话时,大概没发觉自己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林安怔了怔,归宗伸手去接。指尖相触,冰冷异常,像是碰到一块冰山,冥月急忙收手,震惊地看他,心想难怪锦城名医汪流亦也让他回去料理后事,他这已是病入膏肓,随时都会撒手西去。
“谢谢你。“他吞咽了药丸,道。
冥月点头,涌起想为他切脉诊断的冲动。可她也知道,汪流亦医术仅次于其父,连他都诊断为不治之症,那她再如何“望闻问切“也只是一场戏,白费心机,空给彼此希望。
——“很快便到了十里镇,你可以休憩。“纵使女子思绪万千,千言万语也只汇聚成一句漠然的关怀。很敷衍,很伤人,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懊恼了几秒,亦不愿再解释,索性牵着马骑快几步,避免同他齐肩而行。
林安没做声,目视前方——一片繁荣热闹的小镇。十里镇,黔东南的一个镇子,山清水秀,虽为镇子,却发展得很好,人称“十里镇,小江南“。时至上元节,镇子歌舞升平,好不热闹。各路神仙齐聚于此,或许只是中转休息品茗赏景,或许是参加十里镇的“上元盛会“以大显身手,既可赢得乡人喝彩又可博得过路的美人回眸一笑,岂不快哉,岂不美哉!因而每到此时,十里镇人群涌涌,车水马龙,摩肩接踵,不比新年时来得盛大。
吴嫣芸欣喜若狂:“是十里镇!十里镇啊!当年众位侠客相聚于此,争夺天下第一剑客的称号!“
“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年的卢瞎子和小凤仙打得可激烈了!“陆诚夕笑道,举着剑鞘乱舞。
“陆兄所言极是!后来打到两败俱伤,结果还不是被半路杀出来的丐帮的阿狗哥搞得措手不及,阿狗哥反倒坐收渔翁之利。“李书生长着张娃娃脸,可实际年龄的与陆诚夕相差并不算特别大,因而非常投机,这会儿你一句我一言,称兄道弟。
吴嫣芸年纪虽小,竟也非常熟悉这些人物:“那又如何,阿狗哥乐极生悲,日夜仗着有这名号花天酒地,没过多久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也是,从此再无人敢自问'天下第一剑客'。“陆诚夕笑道,“怕不知自己是是剑客还是贱客。“
他们几个人玩得甚好,打打闹闹。这些对话听起来似很聒躁,冥月却不感觉突兀,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一人赶路,自是孤寂,如今有人陪伴,也有别种风味。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中原,不如相伴上路,待到时机到了,再不告而别也无所谓。
“冥月姐姐,我晚上去镇上买剑,回头你教教我剑法!“吴嫣芸在后边喊道,声音激动。
李书生马上变成了中年人似的教训口吻:“不给学!你嗜战,学得武功还不了得无法无天。“他带着嫣芸已有一段时日,熟悉她个性,她毕竟是吴双之女,难免带着其父的习性,不羁洒脱又好战,怕她学会了武功,走上无双的道路。
陆诚夕不知李书生苦衷,在旁煽风点火:“不怕不怕,陆哥哥给你偷偷打磨一把绝世木剑!“
“陆兄,你可别帮着这小妮子!“
三人又闹了起来。
冥月没回答。她与林安同时下马,牵着马前行。
“冥月姑娘,是第一次来十里镇吗?“林安问道。
她说:“是的。“没有掩饰,她从前不走黔东南回中原。
“那可要多加小心。十里镇多杀手埋伏,时时有人无故死亡。“林安侧首,道。语气微寒,不知是善意的提醒还是敌意的警告。
女子旋即回神,难得微笑:“林兄亦然。“
“一个病人罢了,杀手又怎会对我有所企图。“他语气又变得细腻温柔,透着一丝淡淡的无奈和释然。
“杀手也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林兄心中无鬼,自是不惧半夜鬼敲门。“她回道,无刻意回避,然而心中还是多了几分防备,他陡然谈起杀手,应该不是空穴来风一时多口。难道是对自己身份起了怀疑?
冥月扮作随意张望,却是在看一个寻常女子手中的铜镜,无意一瞥,她心中又恢复平静——依旧是一张普通女子长相,平凡至极,没有破绽。她抬眸,心想只是自己多虑,心情也愉悦了些许,望着四周的街铺。这一望,不得了,她看见了那个人——
大盗花雨霖。
人那么多,他还在吃着灌汤包,偏也灵敏感知,兀然抬头,嘴里塞着还流油的灌汤包,在人群中一秒便捕捉到她。
尴尬。冥月还记着那晚,她同他交手,她未有易容,他是记得住她的的脸。
花雨霖凝视着她,但在他眼中,他看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一直盯着自己。
他也是少男,误以为女子钟意他,不顾这是个热汤包三下五除二就吞进肚子,下意识拍着衣服,快速抹了嘴给个'如沐春风'的微笑,要让女子看到他气宇轩昂的一面。
冥月又怎知他心思,看到那春风得意的微笑,只当他识出了自己,打了个寒战,忙低头走远。
“什么嘛,怎么走了。“花雨霖疑惑地看着她走远,挠头,叹道。
“怎么自言自语了?见到熟人了吗?“诺然问道。
这一问不要紧,花雨霖还真是起疑,眯着眼望着远方急步前行的女人,嘀咕道:“好像真遇着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