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房里，药香微呛，女孩儿小心翼翼地站在书案旁，凝视正调配着药方的男人——他的父亲，传说中的纳兰俊安。
“明月，你还曾记得何为五味吗？”中年男子轻声问道，他现将近四十，面貌仍如从前，只有在蹙眉时才会显现几分老态，见他一袭淡墨色的袍子，纤手提起杆秤，走向药材旁。
这是一道不算太难的问题。女孩儿微微想了想，便答道：“五味就是辛、甘、酸、苦、咸五味。”
纳兰俊安又问：“咸味和淡味有如何功效。”
“咸味能软能下，又软坚散结、泻下的功效。常用于痞块、燥热便秘等症.......如昆布、芒硝。至于淡味，有渗湿、利水的功效，常用于治疗水肿、小便不利等症。涩味药与酸味药功能类似。”女孩儿一本正经地回答。
听罢，男人微微一笑：“四气是什么？”
“四气是指药物的寒、热、温、凉。”纳兰明月不假思索道。
天色昏暗，纳兰俊安放下杆秤，点了灯。灯下，她看着面前的父亲。
纳兰俊安倒没有叱责她意思，他昨日才刚从宫里回来，已有几日未见明月。他烧柴温火，取了药煲放了药材，继而道：“每一种药物均有性有味，有些药物性同而味不同，有些药物味同而性不同，不论何种情况，其作用均有明显差异。比如，黄连苦寒，清热燥湿，芦根甘寒，生津除烦。性和味不能孤立看待，必须结合起来全面认识。性味相同的药物，作用不尽相同，苦寒的板蓝根解热解毒，苦寒的龙胆草能清热燥湿。”顿了顿，“明月，你也要认清自己的性味。”
这番话有些意味深长。她半知半解，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
“爹，您累了么？我帮你揉揉肩。”纳兰明月小心地问道，她瞅着父亲的疲态，他提起杆秤时的双手轻微颤抖。
“也行。”纳兰俊安坐下，无声叹息。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父亲似乎很颓然。
“这几日你还见过宁小王爷吗？”他闭眼，问道。
纳兰明月揉着肩，柔声道：“前几日见了一次。”
“他和宁王爷还好吗？”
“挺好的。宁王爷待我好好，送了我些奇珍异宝——但我可没收呢！爹爹您可是教过我“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纳兰俊安听着，也不禁笑出声，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记着这些话呢。
“也是。毕竟宁王爷跟的是东皇太子，想也是不会有什么大事。”男人睁眼，看着书案上摆着的一张张药方，低声喃喃。
女孩儿听到东皇太子的名字，下意识问道：“东皇哥哥怎么了？”她同东皇太子虽相差十岁，却意外合拍，因而私下也总是直呼东皇哥哥，无拘无束。
“没什么，明月，你以后还是叫东皇太子吧。”他叹息道，没有再多话，显然是若有所思。
纳兰明月很疑惑，这几日，族人都总在讨论东皇哥哥，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即便是入了宫里，也总能听到下人在小声讨论东皇太子和萧九皇子。她越想越乱，索性不想，抬眸，问道：“爹，怎么阿爷还没回来？他也去宫里很久了。”
纳兰俊安没有回答。
夜色诡谲，药味渐浓，苦涩也带着丝丝缕缕清香。
的确，祖父很久未回了。族人一次次去问，都无从得知。父亲回了来也缄口不言。
她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听得门外大乱，门被猛然推开，进来的是纳兰仁——纳兰俊安的胞弟，只见他看到纳兰俊安的一瞬间，脸上终于显出崩溃的神色，忍泪颤声道：“爹，爹他......”
纳兰明月怔住。
怎么可能？一向健康乐观的祖父怎么可能........
纳兰俊安陡然起身，强忍悲恸，问道：“怎么回事？”
“他们说.......说是阿爹他出诊回来时失足......跌入水中溺亡。”纳兰仁几乎是带着哭腔般，“但阿爹从来不走荷花池回来啊.......”
纳兰俊安的双肩发颤，面色苍白，屋外嘈杂一片，族人都慌乱了，他也亦然，很寒冷，很痛疼，像是有千刀万剐。
“终于......终于要来了。”这个昔日冷静镇定的男人喃喃道，险些跌倒在地，“他终于要动手了。”
纳兰明月怔怔地看着这一切，那是她第一次非常地害怕，第一次那么接近死亡，仿佛死去的不是祖父，是她，是整个家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