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上躺着的,是一具质地上好,刻画精细的骨偶,皮肤的质感柔软,发丝细腻,几乎和真人无异,只有制造这具骨偶的人才知道他与人类的不同在哪里。
此刻这具刚刚被移植了全部骨架的骨偶闭着眼眸,仿佛睡着了一般。但在这平和的假象之下,人偶内残存的意识如同在炼狱中翻滚一般疼痛焦灼,就仿佛上前上万的锉刀在碾磨着神经,灵魂已被这苦痛所撕裂。
低沉的咒词开始咏唱,祭台下方的魔法阵旋转着发出不详的红色光芒,一个湛蓝的光球从骨偶头顶浮现出来,像一缕青烟一般飘散了,那饱受煎熬的意识终于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就是所谓的死亡,什么都感受不到了,过去,现在,未来全部失去了意义。
北斗星丛中的天魁星星宿立刻熄灭了,失去了光与热,变作一颗死星,消失在苍茫的夜空之中。
“望着此刻的天空,说出你最后的预言吧。”持剑的男人残酷地笑着,举剑的动作优雅得如同在上流宴会中致辞,合金钢制成的剑贯穿了占星中的老人的胸口,而那埋藏在胸口中的,将老人化为式神的符咒完全被剑刺穿了。
橙发的少年躲藏在石柱的后面,背靠着石柱,不敢探头,也不敢轻易起跑,不敢动一根手指,甚至不敢呼吸,这里是一片空旷的沙地,很容易被那男人发现。
身后传来老人的笑声,听着这熟悉的,却可能再也听不到的声音,少年泪如雨下,恐惧和愤怒撕扯着他的心,他却只能紧紧捂着自己的嘴,禁止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最后的预言?”老人仰望着那失去天魁星的天空,形如骷髅一般的脸上挤出了难看的,可怖的笑容,语气坚定地说道“天魁星是不会消失的,就像人们心中的正义不会消失一样,他始终指引着老朽。”
男人早已预料到老人的回答,微微旋转剑锋,扯动着老人体内的内脏,给对方带来更多痛苦,轻笑着嘲讽“这就是你最后的预言?真是无聊的答案,简直就像是学校考试固定的答案。我告诉你吧,天魁星,我的弟弟言时星已经死了,他的骨头被抽出来,制成了骨偶,他的灵魂被驱赶出了躯体,已经去见创世神了。天魁星在千年内是不会再复燃了。”
——这个男人是时星的哥哥?时星已经死了?还被制造成了骨偶?
橙发少年猛地一怔,原来身后的男人就是时星提过的兄长言皓空。只听说了他背叛了时星,没想到他真的如此残忍,把自己弟弟的死当做笑谈,更何况时星在死之前是被制成骨偶,竟然把那么苦痛的酷刑用在他的身上….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骨偶…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老人的话语里不禁有些悲凉。
骨偶并非一般的魔法人偶,需要在牺牲品活着的时候把骨头抽出来,填补在人偶内,因为制作过程过于残酷且成功率低已被整个世界所有地方禁止,牺牲品的确不可能活着,也不会留有全尸,他们甚至保留意识直到变成骨偶,听从杀死他们的人的命令,没有什么比这更凄惨了。
“难道你的占星没有告诉你结论吗?时星已经死了。”言皓空再次强调着。老人剧烈咳嗽了几声,仿佛气数已尽。
——时星…
心脏难过得几乎裂开,少年想再看看那男人的模样,轻轻地想要转身去看,却听到言皓空笑着向老人问道。“你的预言如同童言一般可笑,我不想听了,我更关心的是,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同时向那石柱看去,几乎和橙发少年四目相对,少年赶紧把头缩了回去,背靠着石柱,胸口剧烈起伏着,眼泪从竖起的水蓝色大眼眸中不断蜂蛹而出,无法停止。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少年还是看到了,那个男人披着白色的斗篷,斗篷之下也是洁白无暇的光明勇者制服,其他的人穿着白色是一种圣洁,而他那浑身上下的白净,却显示出了一种无情与冷酷。
“哼,当然只有老朽一个人,老朽讨厌任何人来干扰占星。”老人冷笑了一下,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剑猛地被拔了出来,老人在这一瞬间,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神情,他借着体内的符咒活了两千年,如今就是终点了,漫长人生里,他的占卜从未失手过,然而他却占卜不到天魁星的未来了,难道天魁星真的已经消失而他自己却不愿相信?
来不及思考更多,老人的身体化为了灰烬,像是被海水冲垮的沙堡,落在沙地上,焦黑一片,只剩下那张破裂的符咒。
“接下来…是不是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呢?”言皓空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笑着把占星场的石柱一个一个斩成三截,石块砸落在地上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仿佛猫捉老鼠一样,他故意把所有石柱都一一斩断,就仿佛倒计时,让少年充分体会到了窒息的恐惧感,捂住自己口的双手已经麻木,腰肢也变得无力,他滑落着坐在了地上,就在这时,他头顶的石柱被猛地斩断了,剑锋甚至削掉了他一丝头发。
瞳孔紧缩,眼眸睁得大大的,冷汗流了一身,不禁泄出了一声尖锐的哭喊,尽管低微,尽管很快被压抑住了,却还是被猎杀者捕捉到了。
“果然还是有只小老鼠在啊。”言皓空笑着,压低了眼眸,危险地盯着眼前被他砍断的石柱,小动物的头顶已经露了出来。
——被发现了,逃不掉了。
——逃不掉了,要死了。
少年此刻浑身都在颤抖,像是快要坏掉一样,心脏鼓噪着,仿佛快要从胸腔内跳出来。
一步,两步,三步。长靴踩在沙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就仿佛死神的脚步声。
男人来到了少年的面前,然后蹲了下来,微笑着,对视着他的眼眸。“找——到——你——了——”故意拖着长音,仿佛是在和他玩一场捉迷藏的游戏。
眼前放大的面容因为眼泪而变得模糊,少年却只注意到,对方有一双和时星完全不同的眼眸,里面凝聚着深深的黑暗漩涡,颜色却如同浅淡的紫晶石,明明是在笑着,却仿佛心灰意冷,仿佛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事物,这个人可以轻易破坏所有一切,因为没有什么在他眼里是有价值的。
“为什么…”少年放下了捂住口的双手,抬起眼眸,啜泣着问道。
“嗯?”言皓空不屑地反问道,举起了手中的剑。
“为什么你看上去…那么悲伤?”颤抖着的声音微弱地传入他的耳中,让他怔了一下。
男人轻柔地微笑了一下,压低眼眸的同时,挥下了手中的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