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的黑暗渐渐散去,在一片光亮的视野里,一株快要枯死的凤凰木,孑然立在飒飒西风中,了无生气。
突然,天降红光,原来是一朵彼岸花落入了人间,它旋转飘洒着,终于在凤凰木的枝头停歇下来。
在彼岸花与凤凰木树叶相触碰的刹那间,凤凰木感受到了花的灵气,枝头枯败的树叶重新舒展开来,散发出久违的清新气息。彼岸花融入了凤凰木,将凤凰木上所有的枝叶染成了如它一般的血红色。
“你看到了?”一个声音响起,但听上去却有些有气无力。
看来这就是它全部的记忆,暄妍点点头:“你是彼岸花?还是凤凰木!”现在她也不能确定那所谓的神树到底是什么。
“彼岸花也好,凤凰木也罢,二者早就合二为一了。”一袭红衣的女子从凤凰木中款款走出。
她的眼神望向远方:“我本是生长在阴阳交接之地的彼岸花,是她折下了我,让我入了凡尘。”
黄泉路上,女子手掌划过一朵朵彼岸花,并趁无人注意,悄悄折下其中的一朵,塞入了袖口当中。
彼岸花,花叶两不见,生生永相错。
“这是多么可笑,”女子迎着阳光,脸上的一丝笑容似有似无,“她把她一生的念想全都传给了我,可她却不知道,彼岸花能令死者回想起生前的一切,却只能使人们阴阳相隔。彼岸花是黄泉路上的花,注定了悲伤的结局。”
“可你还是带着她的愿望来到了这里,不是吗?”暄妍望着彼岸花的盛世容颜,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那又如何,彼岸花天生就是死亡之花。”
暄妍缓步走上前,轻轻拉起彼岸花的手:“你介意让我看看她的过去吗?”
彼岸花望向眼前这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情不重不生娑婆,爱不深不堕轮回。无非就是些放不下的东西,你当真要看!”
见暄妍认真的样子,彼岸花抬起手从她眼前一晃:“那你就认真看看吧。”
眼前又再次坠入了回忆。
天空中飘起洋洋洒洒的雪花,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抬头望着这漫舞天际的雪花,任凭它们覆上眉目。
“你乱瞟什么呢,给我低下头!”一男人粗声呵斥着,还使劲揪过女孩的头发往地上摁去。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想回家……唔,唔,唔……”小女孩挣扎着想要逃出男人的魔爪,可她力气还是太小了,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是于事无补。
暄妍忍了又忍,即使她知道这是回忆,自己怎么做都不能改变什么,但看到女孩的样子,她还是没有办法置身事外。
暄妍上前,想要一手劈在男子的身上,迫使他放了小女孩。但自己的身子在这里是透明的,没有人能看到,也没有人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暄妍只能看着男人打骂着这个可怜的孩子。
“住手!”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男人手下的动作一顿,随即捧腹大笑:“谁家的小兔崽子,在这里学人路见不平,牙还没长齐呢吧!”
一个公子哥打扮的男孩跑上前抱起男人的胳膊就咬了起来,“嗷”,男人吃痛喊了声,立马将男孩甩了出去。
男孩被甩出去,又跑了回来,抱着男人的腿,不肯放手:“你个大坏蛋,放了她。”
男人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提起男孩的衣襟:“给老子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要不然,和她一个下场。”
男孩被重重摔在了地上,身后急匆匆跑来几个下人打扮的壮年男人:“少爷,少爷,您没事吧?”
“他,就是他,你们快点把这个坏人打走。”男孩指着欺负人的男人道。
众人齐齐一声:“是。”便一个个摩拳擦掌走至男人身旁。
男人见这么多人一起围攻,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抖了起来:“你们,你们人多势众,老子不和你们打了。”说完,便匆匆逃走,连替他赚钱的女孩也扔下不管了。
小男孩在众人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将小手递给了女孩:“你没事吧?”
眼前一晃,女孩长大了,望着那身着婢女装的背影,暄妍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女孩就是她。
女孩端着茶杯,轻轻叩响了木门,里面传来了声音:“进来吧!”
“是。”女孩推门进去,“少爷,您的茶。”
此时男子正伏案而书,头也不抬地淡淡说了一句:“放下就出去吧。”
“是……”女孩还想说些什么,但看他的样子,只好默默地转身离开。
“等会儿,雪茜,怎么是你?”张子冀放下手中的笔问道。
雪茜眸中闪过一丝喜色,欢快地答:“回少爷,涟漪她被老爷叫过去了,所以是婢子来服侍您。”雪茜望着这个与她一同长大却只能遥遥相望的男子,眼眸中是满满的爱意。
“哦。不是说了吗,以后没人的时候,就不要老少爷少爷,婢子奴婢的挂在嘴边。”张子冀无奈地说着。
雪茜嘴上虽然拒绝,但是心底升起了阵阵的暖意:“那怎么行!少爷您天生尊贵,更何况,婢子的这条命还是您给救的呢!”
“过往的事就别提了,我还要温书,你先下去吧。”
“是。”雪茜心中的暖意一瞬间散得什么都没有。
暄妍望着雪茜落寞远去的背影,暗叹一声,再看向书桌前的张子冀,突然想起了小时候读过的《诗经》。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世界上为什么总有这么多痴情女子呢!但愿雪茜的结局不会像《氓》中的那个女子一样。
眼前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化。
初春来到,庭院里一派祥和,流莺在屋檐下浅唱低吟,花园里的小草破土而出,连空气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咳,咳。”张子冀病倒在床榻。
“少爷,您怎么样了?老爷他也真是的,您都病成了这样,他还在和小妾寻欢作乐……”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雪茜脸上,雪茜捂着被扇的半边脸,不敢相信地愣愣望着床榻上的男子:“你,你……”
张子冀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手停在半空中,不知是该收回来还是安抚一下她,只好说:“对不起,可是他是我爹,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雪茜抽泣着:“是,奴婢不会了。”
说完,便转身奔向了房门外。留下了张子冀一人在屋中默默叹气。
暄妍望着奔去的身影,这是我第三次见到她的背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