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山上东西寻了个遍,始终没再见到董小婉半点踪迹,知道再寻也是无用,于是双双茫然下山。
下得山来,月亮已升了起来,两人心仍不死,盼望董小婉又回到了屋子里,当下又去她住的屋子,但见板凳木床,纸墨在桌,四下无人,徒增一番伤心而已。
月明如水,百无聊赖之际,二人唯有对月而饮。
“你说董姐姐会去哪里了?”李定国黯然道。
陈子龙喝了口酒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她只不过是要回到她要去的地方罢了。”
李定国猛的喝了口酒,道:“那她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陈子龙叹息着道:“或许她是不想看到离别伤感吧!”
李定国道:“你是不是知道她去哪里了?”
陈子龙摇了摇头。
李定国突然瞬也不瞬地盯着陈子龙,道:“你是不是也要走啊?”
陈子龙没有出声,他静静地望着那高不可及的夜空,夜色如皎,过了好一会,淡淡的道:“你要记住,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要曾经拥有,又何必时常挂念着得失?”
“陈大哥我敬你!”李定国突然举起了酒坛子,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每次跟我说话都会让我阔然开朗,所以我相信你肯定是个好人,而且还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大好人。”
陈子龙微笑着。
李定国又看着陈子龙道:“你收我为徒好不好?”
陈子龙淡淡的道:“我从来都不收徒弟的。”
“哦!”李定国失望的道。
陈子龙望着李定国一笑道:“你想学什么?我可以教你。”
李定国喜道:“真的?”
陈子龙点头。
李定国道:“我想学如何行军布阵。”
陈子龙道:“为什么要学这个?”
李定国道:“人生匆匆数十载,七十者希。大丈夫立于天地间,理应建立功勋,报效国家,我可不想到死了还在这深山当中默默无人知。”
陈子龙静静地看着李定国,突然连眼角都露出了笑意,道:“我教你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李定国大喜,忙道:“别说是两件,就算是两百件,不……就是两万件我都答应你。”
陈子龙道:“第一,我不收徒弟,你也不许叫我师傅……”
“为什么?”李定国满脸疑惑道。
陈子龙道:“那你答不答应。”
李定国迟疑了一下,道:“那我管你大哥总可以吧?”
陈子龙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李定国“噗咚”地跪了下来:“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别拜来拜去了!”陈子龙扶起了李定国接着道:“这第二件就是,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就算是沦为盗贼,你也绝不能背叛祖宗,投靠外敌。”
“我发誓!”李定国忙道:“皇天在上,我李定国将来如若出卖祖宗,投靠异族,必遭五雷轰顶,万箭穿心而死!”
“那我先教你一个阵法。”陈子龙道:“你可不要小瞧这个阵法,这个阵法精妙博大,你要好好记住和钻研。”
李定国道:“什么阵法?”
陈子龙道:“《八阵图》!”
李定国双眼发亮:“我小时听我父亲说过三国时期的东吴名将陆逊火烧刘备营地七百里,后来诸葛孔明巧布《八阵图》困住了陆逊的十万大军救出了刘备。”
陈子龙点头道:“《八阵图》有《前八阵图》与《后八阵图》之分,当年诸葛孔明困住陆逊的是《前八阵图》,而我要教你的是《后八阵图》也可以称为《六花阵》。”
李定国不解道:“怎么这阵法也有前后之分的?”
陈子龙一笑道:“当然有啊,当年诸葛孔明御敌时按遁甲分成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以乱石堆成石阵,虽变化万端,可挡十万精兵。但它却只能自保,不能伤敌,要不然当年陆逊就不可能只用一匹老马就轻而易举地破了阵法。”
李定国点头道:“那也是。”
陈子龙顿了顿接着道:“后来经过历代名将的改进与完善逐渐形成了由:天、地、风、云、龙飞、虎翼、鸟翔、蛇蟠八个阵式所组成的《后八阵图》。”
李定国静静地听着。
陈子龙道:“我现在先给你讲一下它的大概内容,你了解后再教你如何去掌握运用其阵法,你可要认真听。”
李定国很郑重地点头道:“知道。”
陈子龙道:“有道是五行生八卦,八卦生太极。要熟练的运用《八阵图》防御破敌要先知道五行生克之理。”
李定国道:“这五行大转,是谓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五行逆转,是谓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
陈子龙微笑着看着李定国道:“这五行生克变化,说来似乎玄妙,其实就是古人精研物性之变,而领悟出来的至理,通阴阳之道。”
李定国喃喃吟道:“五运更始,上应天期,阴阳往复,寒暑迎随,真邪相薄,内外分离,六经波荡,五气倾移。”
陈子龙讶异:“你以前跟人学过五行八卦?”
李定国一笑道:“先父生前念过这段话,当时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所以就就把它记了下来。”
陈子龙笑道:“你果然很聪慧,比之当年的我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我教起来就容易多了。”
李定国道:“我能有大哥一半的聪明就很高兴了。”
陈子龙找了些小石子一边在地上摆阵一边道:“阵法是以乾坤巽艮四间地,作为天地风云的正阵,也就是正兵。西北,西南为天地二阵,乾为天,坤为地。东南,东北为风云二阵,巽者为风,艮者为山,山川出云,是为云阵。而布阵则是由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四个奇阵作为奇兵,按金木水火虚其中大将而居之。”
陈子龙喝了口酒接着又道:“正奇四阵又布于总阵之中,总阵为阴阳各三十二阵,共为八八六十四阵,再加上游兵组成的二十四阵在总阵之后,用于行军、结阵、合战、设疑、补缺、后勤。”
但见李定国越看越神往,道:“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隅落钩连,曲折相对!其阵法果然是奥妙无穷。”
陈子龙点头道:“奇亦为正之正,正亦为奇之奇,就如五行生克之理彼此相穷,循环无穷。”
李定国点头。
陈子龙道:“无论是行军破敌还是布阵之道,都要懂得三势者。”
李定国沉思着,道:“何为三势?”
陈子龙道:“三势者天,地,人和。天势者,日月星辰,风气调和。地势者,石门城峻,洪波重崖,幽洞曲沃。人势者,主圣将贤,三军严明,粮甲装备。一位好的将领往往会因天时,造地势,依人利。”陈子龙顿了顿接着道:“这就是所谓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李定国道:“天,地,人和三势复杂多变,那又要如何才可以做到料如指掌,胸有成竹?”
陈子龙一笑道:“这个我迟点也会教你的。”
李定国双眼发亮:“大哥你对我真好!”
陈子龙道:“你要记住兵者,国之大事,非万不得已都不可用兵,战争只会带来无止的杀戮与仇恨,百战百胜不是真英雄,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最高境界。”
李定国默默地点头。
月已中天。
他们俩就这样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一直到夜深才双双回房休息。
第二天,李定国老早就起来用过早饭,就开始研习阵法,而陈子龙则在一旁不时地提点着他,好在李定国聪慧过人又勤奋,往往都是举一反三,于是陈子龙除了教了李定国各种用兵之道外还不时让他在林中利用山川地势摆阵,不足之处便从旁指点。
如斯又过了大半个月,陈子龙的伤势早就康复了起来,心中挂念着自己所背负的任务,于是便留下了书信翩然下山离去。
下得山来,在大江南北东游西荡,再也查不到半点线索,昔日的黄花已添新裳,时间匆匆而过。
冬去春来。
已是细雨轻寒的暮春午后。
山,是绿的。
雨后的山,在午后看来仿佛更像一种瑰丽奇幻的宝石。
山坡上的竹涛带着幽香,远处传来比暮风还轻柔的歌声。
陈子龙骑着一头瘦青驴,一袭白衣随风而动,他也不拉缰绳,任由那青驴信步缓缓而行,穿过竹林,远处的小河畔,一尺桃林中,一面青布酒旗斜斜地挑了出来。
陈子龙双眼发亮:“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说着催驴走了过去。
那地方的确很雅,小河湾湾,落红遍地,穿桃林有几家茅屋,酒桌就摆在桃林中。
店伙计已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是个直眉楞眼的乡下人,嚷着嗓子喊道:“爷!里面坐!爷!喝酒还是吃饭?”
陈子龙看了看餐板上写着:鱼肉双鲜,红烧排骨,荔枝烤鸡……七八样不同的菜式。
“伙计你这里的菜样还挺丰富的。”陈子龙指了指餐板单,微笑着道。
店伙计憨憨一笑道:“靠山吃山,不是小的自个吹嘘我们店里的东西都是平时自个上山打的,保证新鲜。”
陈子龙一拍桌子道:“好,把上面有的菜统统都给在下端上来。”
“这……爷!您还有朋友要来?”店伙计望了望四周道。
“没有!怎么了?”陈子龙道。
店伙计打量了一会陈子龙,然后又望着他那头瘦弱的青驴显得颇为难,道:“这……这上面起码有七八样菜,爷,您,您一个人恐怕,恐怕吃不了这么多吧!”
陈子龙看着店伙计忽然觉得好笑,他微微一笑道:“你是怕在下付不起账吧!”
“没,没有……”店伙计一面尴尬的道。
陈子龙把一锭银子放在了店伙计手里道:“这够了吧!”
“够够,够多了!”店伙计睁着眼珠子盯着银子道,似乎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
陈子龙道:“那就先给在下上几坛好酒。”
“是……是!”马上来。”店伙计拿过陈子龙手中银两,憨笑着去为陈子龙准备酒菜。
酒菜很快就给端了上来,一桌子摆得满满的,什么红烧兔子,白灼母鸡,土豆烧鸭……他不仅仅是一位爱吃之人,而且对吃还很讲究,有时更喜欢叫着满满一桌子菜,一边欣赏一边慢慢地喝着酒。
此刻,他正很满足的喝着酒。
远处的歌声越来越近,一辆黑色的马车伴着歌声缓缓地驶了过来停在了桃林外,小河畔。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从车上跳了下来,圆圆的红脸,圆圆的眼睛,身上还穿着一件红彤彤的衣衫,看起来十足一个红孩儿。
一双圆圆的小眼睛睁得大大的向着酒馆喊道:“陈公子,我家主人有请。”声音既清越又可爱。
她接连喊了几声,见酒馆内并没有人搭理她,也在此时,马上珠帘半卷着,一只手伸了出来向她挥了挥,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走过了那尺浓密的桃花林,走到了陈子龙跟前。
小女孩用一双发亮的圆眼睛看着陈子龙,抿着嘴笑道:“陈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陈子龙抬起头看了看小女孩,道:“你家主人是?”
小女孩道:“公子去了便知道!”
陈子龙没有再搭理她,他喝着酒,吃着肉,喃喃道:“此地虽无美人相伴,但也是好景美酒不胜乐乎!在下为何要跟你去?”
小女孩睁着眼睛微笑着道:“此处虽好,但只要陈公子跟奴婢去后,奴婢保证公子决不会后悔!”
“哦?”陈子龙道:“你认识我?”
小女孩点了点头道:“我家主人认识公子。”
陈子龙道:“那你又是谁?”
小女孩道:“我叫小莺。”
陈子龙道:“音如其名,那刚才的歌想必是你唱的吧?”
小莺的脸一红,笑道:“是。”
“如此美酒,如此景。”陈子龙喃喃道:“要是现在要是现在再来一曲,那便是终身无憾了!”
小莺看着陈子龙伸了伸舌头,道:“公子要听曲,待奴婢问过主人先。”
“哦!”陈子龙道:“为什么?”
小莺道:“曲是主人教的。”
陈子龙讶异,道:“莫非他唱得比你还好听?”
小莺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嗯!”只见她双眼发亮,仿佛充满了羡慕与神往。
陈子龙突然抬起头道:“他人呢?”
小莺又抿着嘴笑了,笑得很甜,道:“她留在外面!”
陈子龙道:“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她,她怕把陈公子给吓跑!”小莺说得很轻,但却有点慢。
“为什么?”陈子龙苦笑着道。
小莺微笑着,没有说话。
陈子龙又苦笑了一声,道:“呵!莫非你家主人是个丑八怪?”
小莺双眼发亮,摇了摇头,道:“我家主人非但不是个丑八怪,而且还是一个很美很美,简直是要比天仙还要美的大美人。”
“那在下是欠她钱还是跟她有仇?”陈子龙道。
小莺又摇了摇头。
陈子龙道:“那在下为何要逃跑?”
小莺的圆眼一转,一副很开心的样子,道:“我家主人就在外面,却不知公子敢不敢与其相见?”
“敢!在下有什么是不敢做的!”陈子龙道。
小莺笑道:“主人已经久等了,那我们现在出去吧!”
陈子龙道:“在下没说要跟你去见你家主人啊!”
小莺一愣,跟着一笑道:“那有请公子自己过去,奴婢在此等候。”
陈子龙慢慢地喝了一杯酒,接着道:“在下也没说一个人过去啊!”
小莺讶异,道:“那公子刚才不是说敢见我家主人的?”
陈子龙突然叹息着道:“敢见跟见不见那根本是两码事。”
小莺没有生气,她微微一笑,接着道:“可公子过去了,说不定还可以见到你想见之人!”
“在下想见之人可多了!”陈这里道。
小莺道:“当然是公子最想见的人啦!”
“是吗?”陈子龙试探着道:“不知你指哪个?”
“这个……”小莺迟疑着,跟着狡黠一笑道:“这个可不能说!”
陈子龙喝着酒没有理会他。
小莺对着陈子龙做了个鬼脸,笑了笑问道:“公子还去吗?”
过良久,陈子龙突盯着小莺幽幽地叹了口气,跟着喃喃道:“若是让佳人空候桃林外,在下岂非成了风流罪人?”
雪花一样的白马,黑色的车身上缀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
比花香还香的香气,从马车上随着春风飘了下来。
小莺微笑着看着陈子龙,道:“我家主人就在车上等公子,你上去吧!”
“到车上去?”陈子龙苦笑道。
小莺道:“天不怕地不怕的陈大公子莫非马车都不敢上去?”
陈子龙一笑道:“在下的确不敢。”
“哦?”小莺一双圆眼睁得大大的,盯着陈子龙,似乎从来没见过陈子龙般。
陈子龙道:“在下虽好美酒,更爱红颜,不过在下还想活久一点。”
小莺突突又抿嘴一笑,跟着对着马车喃喃自语:“妹妹!我看陈公子是不会见你的,我们还是走吧,别在这里自讨没趣了!”
“等等!你说车上是你妹妹?”陈子龙一头云雾。
“嗯!”小女孩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堂妹!”
“你妹?”陈子龙怔住了。
小莺狡黠一笑,道:“是!”
“等等……”陈子龙问道:“不是说你主人吗?何以变了你妹?”
小莺道:“是啊!妹妹就是主人啊!”
“哦!”陈子龙道:“她多大?”
“十九!”小莺道。
“十九?”陈子龙望着小莺,哈哈大笑似乎从未听过如此好笑的笑话:“那怎么可能!”
小莺睁着大眼睛望着陈子龙道:“怎么不可能。”
陈子龙看着小莺哈哈大笑,道:“在下看起来像个白痴吗?”
小莺摇头道:“不像。”
陈子龙道:“那你还说个这么低端的大话来骗我?”
“我没骗你啊!”小莺道。
“还说没有?”陈子龙看着小莺接着道:“你看来最多只有十三四岁,她十九,怎么可能是你表妹,……”小莺笑了笑道,很正色道:“我都已经二十三了,怎么不可能能!”
陈子龙一愣,迟疑着道:“真的?”
小莺点头。陈子龙又一次怔住了,他盯着小莺,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莺挺了挺她那微凸的胸膛,尽量把自己装得成熟的样子,道:“所以我是姐,她是妹。”声音听起来还是很稚嫩。
“哦?”陈子龙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嗯!”小莺突然叹了口气,黯然道:“大夫说我天上有一种长不大的病。”
陈子龙道:“永远韶华岁月,那不失为一件美事。”
“可很多事……”小莺叹了口气,显得很黯然神伤的道:“算了,不说也罢!”
陈子龙望着她,突然觉得无言以对,他突然感觉到她很痛苦,因为他知道假如一个人一生都只能停留在一个岁月,那可确实是一种悲哀。
小莺突又叹息着,望了望马车,道:“公子还是赶快上马车吧!”
陈子龙望着马车,突然问道:“她不会也……”
小莺一笑道:“公子放心啦,她是个正常的女人。”然后小莺故意压低声音道:“上车了,说不定会有事情发生哦!”
“真的?”陈子龙愣住了,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在不停的跳动,跳得比平常还要快三四倍。
现在他已坐上了马车,马车也已启动。
车厢内更是堆满了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鲜花。
陈子龙突然发现自己呆住了,因为一个女人向他扑了过来扑倒在他身上,一口咬住了他的右耳。
“顾媚?你怎么在这里?”陈子龙苦笑着道。
“你个王八蛋,这么久不来找,又跑到哪个女人的窝里去了?”顾媚揪着陈子龙的脸狠狠的道。
陈子龙不敢动,他知道他一动,他的耳朵说不定又会被狠狠地咬一口,他苦笑着道:“现在不是来了吗?不过我确实每天都很想念你。”
“少唬老娘开心!你这没心肝的混蛋,从来都是见一个爱一个,哪会惦记我?”顾媚道。
马车在平平稳稳地走着。
顾媚穿着件白色的柔软丝裙就坐在花丛中,乌黑的青丝披散在她的双肩,她身上没有任何修饰,却又仿佛是那万花丛中一枝最珍贵的水仙,高贵而脱俗。
陈子龙就坐在顾媚的对面,他一向不喜欢坐车,因为他总会觉得会晕,但他知道顾媚从来不喜欢走路或者骑马所以现在他只能乖乖的坐在车上。
顾媚坐在对面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那种谁也说不出有多温柔的笑意。
陈子龙忍不住道:“你干嘛老这样看着我?”
顾媚道:“因为我很不开心?”
“为什么?”陈子龙道。
“不论哪个跟一个贼,而且还是一个负心的贼坐着,都不会开心的!”顾媚道。
陈子龙道:“谁?”
“你!”顾媚道。
陈子龙苦笑着:“早知道来了会要挨骂,倒不如不来了!”
顾媚盯着陈子龙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你心思?”
陈子龙只有承认:“你确实很了解我。”
顾媚嫣然一笑,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陈子龙突然问道。
“姐姐?”顾媚道:“你是不是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陈子龙道:“我说的是小莺。”
顾媚望着陈子龙娇笑着道:“她是才十三岁。”
陈子龙苦笑着道:“她说你是她表妹!”
顾媚道:“你给她骗了!”
“原来如此!”陈子龙恍然大悟,他喃喃道:“我真笨,竟然这样就给她骗了……”
陈子龙仿佛想到什么似的,一拍后脑勺,道:“她该不会是你表妹吧?”
顾媚狡黠一笑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陈子龙道:“怎么没听你提起过的?”
顾媚道:“她本来是我一个堂叔的女儿,堂叔死了后就留下她一个人,我见她可怜就把她接了过来。”
陈子龙拍着自己的脑袋喃喃道:“哎呦!我的头这下可要大了!”
顾媚看着他,却甜甜地笑着,道:“你看见我也会头大吗?”
“这个……这个嘛!”陈子龙摸着鼻子迟疑着,道:“这个似乎不太好说。”
顾媚立刻板起脸,狠狠地道:“说,我要知道。”
陈子龙叹道:“此刻我的头虽然没有大,心却比平常跳得快三四倍。“
顾媚又笑了,轻轻的笑了,道:“你这样人没什么好,而且还长得贼眉贼眼,一张嘴确比蜜还甜。”
陈子龙喃喃道:“在下的嘴若是不甜,又如何能让艳压秦淮,令多少王侯将相不惜倾家荡产也要博红颜一笑的顾媚,顾大小姐对我一见倾心呢?”
顾媚怒视着陈子龙,狠狠的道:“谁对你一见倾心了?臭不要脸!”
陈子龙咧嘴一笑,道:“呸呸呸!在下失言,不是顾大小姐对我一见倾心,而是我死缠烂打,死不要……”
他话还未说完,已经说不出了,因为他的嘴已经给顾媚咬住了。
她的唇很柔润,也很甜蜜。
她咬得很轻,很柔。
陈子龙没有抗拒,他慢慢的在享受,享受着人世间最美好的事。
潇妃竹帘半卷着,窗外夕阳无限好。
陈子龙忽然发现车上还有酒,酒香扑鼻的美酒。
陈子龙喝了两口酒,突然问道:“你何时变成了个酒鬼的?”
顾媚咬着那绯红的嘴唇,道:“最近!”她说得很慢也很轻。
“哦?”陈子龙道。
她用眼角瞟着陈子龙,接着恨恨的道:“自从我们分手之后,想着你很快会回来,而你却偏偏不来找我,我的心情怎会,怎会……”她并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此时她的脸已红了,红得就像那漫天落霞般,万花似乎早已失却色彩。
她亦笑亦嗔,似怒似恼,现在她居然很害羞。
陈子龙没有再答腔了,他静静地看着她,竟已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陈子龙叹息着,喃喃道:“我的确早该去找你,的确啊!”
顾媚的脸更红了,轻轻道:“人家脸上又没有花,你死盯着人家看什么?”
陈子龙叹了口气,喃喃道:“虽没花,却人比花娇!”
顾媚又笑了,笑得既温柔又甜蜜,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
潇妃竹帘半卷着,远处漫天艳丽的夕阳,似都已失却的色彩。
“你怎么来到这里的?”陈子龙又突然问道。
顾媚又咬起了嘴唇,道:“自从那天你离开以后,每天想着的都是你,所以我一直不开心,于是我就喝酒,谁知酒入愁肠,愁更愁。”
陈子龙喝了口酒徐徐道:“酒确实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明明是一种水,却有时能让人清醒,但有时它又往往让人肠断。”
顾媚接着又说道:“到后来就想着出来到处游历一番,在散心之余也希望可以在路上碰见你!”
陈子龙没有出声。
顾媚突幽幽地道:“我是不是很傻啊?”
陈子龙望着她,眼中充满了柔情,摇着头道:“你不傻!”
顾媚嫣然一笑,道:“谁知出来三个月,连你一点消息也没有。”说着向陈子龙瞟了一眼,接着道:“今天正当我百无聊赖正想着要不要把你忘了,突听到有两个路人说桃花林来了个看起来很穷酸,出手却很大方的狂妄书生。”
“所以你就知道是我了?”陈子龙道:“也知道直接过去找我,我可能又会跑掉?”
顾媚嫣然一笑,点了点头。
陈子龙叹息着喃喃道:“世事就是这么奇妙,有些人你越想见时却又偏偏见不着,到你没那么想了,他却又偏偏自动送上门。”
顾媚垂下头,迟疑着,道:“你是不是又要逃跑?”
“不跑了!不跑了!”陈子龙斜倚在车厢内,似乎已睡着。
顾媚用她那双比春风还柔和的纤秀玉手,轻轻地抚摸着陈子龙的脸,柔声道:“你睡吧!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时,说不定到了你意想不到的地方!”
陈子龙忍不住张开了双眼,道:“要到哪里?”
顾媚垂下了头,望着他,她的声音更轻,更温柔:“金陵。”
陈子龙又张开了眼,望着车窗外的漫天落霞,似有所思:“金陵?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