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正午,丛林中还是一点阳光都照不进来,周遭还是一片迷离朦胧的灰白色,点点滴滴的树影子让你看得见,却看不远。
董小婉突问道:“淫贼书生,你说怎生好?”
陈子龙道:“姑娘认为呢?”
董小婉道:“自然走啊,在这儿等死么?”“没有!”陈子龙苦笑着道。
董小婉狠狠地瞪了陈子龙一眼,道:“你是不是又要跟我抬杠?”
陈子龙沉思着道:“不过丛林再大也会有尽头处。”
董小婉道:“那咱们往哪里走?”
陈子龙一笑道:“姑娘认为呢?”
董小婉嫣然一笑道:“东边。”
陈子龙道:“那你我只管一直往东走,在下就不信走不出去,只是……只是……”
董小婉道:“只是什么?”
陈子龙道:“只是姑娘身上有伤,所剩的食物又不多,否则咱们没日没夜地向东走,定能活着走出去?”
哪知董小婉还真是小心眼儿,陈子龙就这么随口一说,她又生气了,嗔道:“阁下身上可没受伤,干么不自己拿着食物,没日没夜地向东跑?”
陈子龙见她又发怒,一笑又激道:“若不是见你还有点姿色,在下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董小婉怒道:“你去罢,去罢!本小姐见了你这个淫贼就来气,宁可自个儿死这儿。”
陈子龙笑道:“嘿,可在下现在可舍不得你死呢。”
董小婉道:“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在下能又什么鬼主意?”陈子龙说着伸手便要去扶董小婉,道:“我们走吧!”
董小婉见陈子龙满身烂泥,脏兮兮的,急喝道:“你别碰我,脏死了,本小姐自己可以走。”
陈子龙望着自己的双手,苦笑了几下,却没有说话。
董小婉双手撑着大树,挣扎着站了起来,可胸口断骨处一阵剧痛,忍不住低声呻吟着。
陈子龙喃喃道:“可惜在下脏兮兮的,要不然倒可扶姑娘站起来。”
董小婉狠狠地瞪了陈子龙一眼道:“哼,尽说废话。”双脚一时无力,惊呼一声,便摔倒在腐臭的落叶沼泽地中,伤口一下子又给牵动了,顿时疼痛难当,怒道:“你明明见我要摔倒,也不来扶。”
陈子龙咧嘴一笑,道:“在下……身上脏啊。”
董小婉道:“水囊里不是有水吗?你就不会洗洗么?”
陈子龙又是一笑道:“那可是救命水,可浪费不得。”
董小婉骂道:“啰哩罗嗦干嘛,还不赶快过来扶我起来!”
陈子龙道:“姑娘不怕在下脏?”
董小婉怒瞪着陈子龙道:“现下不脏也脏了,你扶不扶?”
陈子龙先扶着董小婉站了起来,他自己背好了食物和水,还有火折子跟那柄短矛。
现在他已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去,何况身边又多了个受伤的董小婉。
陈子龙在喘息着,董小婉也在喘息着。
他们用尽了所有的力量走了一段很远很远的路,可是,当他们低头时,又立即发现了自己已经走过的足迹,可是他们还是拼了命的往前走,这已经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悲哀……
天黑,天亮,又天黑……
食物和水早已殆尽。
董小婉全身发着烫,高烧已使她人事不知,偶尔睁开眼来,目光迷茫无神,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陈子龙把董小婉放了下来,他自己也跟着躺了下去,他手早已麻痹,他的脚已受伤,他的嘴唇也已干裂……就算是世界末日,现在他已经走不动半步了。
黑暗中只听低吟声,董小婉的低吟声:“水……水……”
陈子龙看着董小婉,他迟疑了一下,拿出了短矛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流了出来,慢慢地滴入了董小婉的嘴里,他的脸已惨白,但他却在苦笑着,他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何还能笑得出来,过不多时,双目再也睁不开来,迷迷糊糊终于合眼睡着了。
陈子龙一阵清醒,一阵迷糊,有时觉得自己已走出了丛林,正在喝着香雪酒,吃着鱼羊双仙,大声高歌着《大风瑶》,突然间又发觉自己还困在丛林当中,巨莽向他张开了血盘大嘴,顿时全身冰冷,犹如掉落冰窖。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觉得口腔中一阵苦涩,透入心间,不一会顿觉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陈子龙缓缓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已睡在一张榻上,身上盖着一张厚实的虎皮,他想翻身坐起来,但突感到全身困乏无力。
他慢慢地转过头扫视着四周,发现所处之地竟然是一间茅屋的猎户,板床木凳,皆是简陋,却一尘不染,东窗边还挂着一张长弓旁边还有十几枝羽箭,屋角下放着几个捕兽器。
过了不多久,突听门外远远传来擦擦擦的脚步声,起落快捷。
陈子龙侧身转过头来,向门外望去,门外进来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的眉很浓,眼睛也很大,英俊的脸上,虽还不是很成熟,但却已有种足够吸引人的魅力。
只见少年身披一件兽皮衣服,露出了光秃秃的臂膀,肌肉虬结,甚是雄伟。
少年一走进来看见陈子龙醒了过来,充满稚气的脸上顿露喜色,道:“大哥哥,你醒了?”
陈子龙微点了点头,道:“你是谁?”
少年憨笑着,道:“我叫李定国。”
陈子龙道:“这是哪儿?”
李定国道:“我家。”
陈子龙一阵疑惑:“你家?”
李定国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你救了我?”陈子龙又问道。
李定国又点了点头道:“我是在林子里发现你的!”
陈子龙微一笑,便要挣扎着起来,向李定国谢礼:“多谢啊。”
李定国一愣,慌忙扶着陈子龙道:“大哥哥身子还是虚弱得很,你就不必谢我啦,我也是刚好碰上了而已。”
“那位跟我一起的姑娘呢?”陈子龙突然又问道。
李定国一笑道:“你是问董小婉姐姐?”
陈子龙点点头,突问道:“你们以前认识的?”
李定国摇头道:“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她叫董小婉?”陈子龙道。
“是她告诉我的呀!”李定国顿了顿接着咧嘴一笑道:“他还告诉过我你是一个混蛋。”
陈子龙微微苦笑着道:“混蛋?”
李定国微点了点头。
陈子龙望着李定国,一笑道:“你也认为我是?”
李定国忙摇着头,道:“你是个好人,我还看得出你不仅不是个混蛋而且还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陈子龙满脸感激。
李定国道:“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高姓大名。”
陈子龙道:“董小姐没跟你说?”
李定国点头道:“她只说你是个混蛋,其它的就没说了。”
陈子龙一笑,道:“陈子龙!”
李定国道:“那我就叫你陈大哥好了,叫大哥哥感觉怪兮兮的。”
陈子龙点头突又问道:“董姑娘是什么时候醒的?她身上的伤还严重吗?”
李定国道:“她五天前就已经醒了,现在早就可以走动了。”
陈子龙一怔,道:“五天前?”
李定国点点头。
陈子龙呆住了,过了一会,问道:“那我昏迷多久了?”
李定国沉吟着,似乎在计算着,接着道:“八天,加上今天有九天了。”
陈子龙又呆住了。
李定国道:“你是失血过多,所以……”
陈子龙道:“失血再多也不会昏迷这么久的吧?”
李定国点头道:“不过你还中了蜈蚣毒。”
陈子龙又一愣,道:“蜈蚣毒?”
李定国道:“你的伤口一直流着血,把附近一带的蜈蚣都引了过去,是以蜈蚣毒顺着你的伤口进入了你的体内。”
陈子龙又怔住了,想着那些红黑相间,花纹斑斓的蜈蚣,都爬在自己的身上蠕蠕而动,不禁怵然而惧,心中发毛,幸亏他一直处于昏迷,没吃什么东西,不然早就呕了出来。
这时,李定国突然一拍自己的脑袋道:“陈大哥,你等我一下啊!”说着就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李定国又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碗药。
他走了过来对陈子龙道:“陈大哥你要喝药了。”
陈子龙道:“你刚才跑出去就是为了这个?”
李定国笑道:“是啊!”
陈子龙道:“里面是什么?”
李定国道:“丹参……”
陈子龙笑道:“补血活络。”
李定国点头,道:“你失血过多,所以我进山挖了很多给你补。”
陈子龙道:“你怎么会这些的?”
李定国道:“我爹教的,他说在山中打猎必须要对各种草药了解,这样就是受伤了也随时可以保命。”
陈子龙道:“你爹娘呢?怎么没看见他们的?”
李定国黯然神伤,道:“他们死了。”
陈子龙一怔,道:“抱歉……”
李定国的双眼已有泪光,过了一会,道:“两个月前,我娘给一头猛虎围击,我爹为了救她,结果也给咬死了。”
陈子龙望着李定国,心里不知怎样安慰这位少年,却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又过了好一会,李定国突然抖了抖披在身上的老虎皮,道:“不过我已经给他们报仇了。”
陈子龙又是一怔,忍不住道:“你把害你爹娘的猛虎给杀了?”
李定国点头,道:“是。我打了它五拳就把它给打死了。”
陈子龙呆住了,他望着李定国身上的老虎皮,斑斓厚重,足是一头正当强壮凶狠的成年老虎的体型,他竟然只用五拳就把老虎给打死,可见他的天生神力,当年的霸王也不过如此罢了。
李定国见陈子龙没有出声,道:“你不相信?”
陈子龙摇头:“相信。”
李定国咧嘴一笑,又抖了抖身上的老虎皮,还不成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报仇后的快意。
陈子龙不愿再勾起李定国的伤心事,突问道:“她人呢?怎么没看见她的?”
李定国一愣,道:“董姐姐吗?”
陈子龙微微点头一笑。
李定国道:“她就在隔壁的屋子里休息,那里以前是我爹娘住的。”
陈子龙道:“哦!”
李定国道:“你要过去看她吗?”
陈子龙迟疑着。李定国望着陈子龙,突问道:“董姐姐是不是对你很重要啊?”
陈子龙又微微一笑。
李定国又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她?”
陈子龙摇头。
李定国满脸怀疑,道:“那你为什么愿意割破自己的手腕用血来帮董姐姐维持生命,难道你不知道你可能会死的吗?”
陈子龙内心一震,其实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难道真的喜欢上她了?
他苦笑了一下,不想李定国再说下去了,道:“我感觉累了。”
李定国道:“那陈大哥你喝完药就好好休息吧。”跟着他望着外面西斜的太阳,接着道:“我也到时间进山打猎了!”
陈子龙忍不住道:“你天黑才去打猎?”
李定国道:“是啊!天黑了就会有很多野兽出没。”
陈子龙道:“你不怕?”
李定国拍了拍他那宽厚而又结实的胸膛,道:“不怕!”跟着咧嘴笑道:“我今晚去打个大熊回来给陈大哥你补身子。”说着就拿了弓箭和捕兽器出门了。
陈子龙静静地看着李定国离去的身影,看着他那挺得笔直的背脊,陈子龙突然连眼角都露出了笑意,因为他发现这个少年不但率真聪慧,而且还有一种天生的倔强与坚定。
过了一会陈子龙把药喝完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李定国笑嘻嘻地扛着一头大灰熊回来,剁了两只熊掌烧来给陈子龙和董小婉补身子,然后把熊胆也取了出来熬药,最后才把剩下的熊肉分给了山下的村民。
如此过了两天,陈子龙慢慢地恢复了起来。
这天,太阳又开始西斜了,屋内又剩下陈子龙一个人了,他坐了起来,望着窗外:都这么多天了,怎么董姑娘一次都没来看过自己,自己救了她,难道她一点恩情都不念?还是她根本是伤着比我还重……”
他越想越不能自己,最后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陈子龙走了出去,门外竟是一片山茶花,人声寂寂,风中飘动着茶花的香气。
夕阳西下,茶花林的尽头是一线飞泉,自半山中倒挂而下,宛如图画。
陈子龙似已醉,他走进了图画,穿过茶花林,在图画中看见了一个人,她正倚坐在茶花树下一张石凳上痴痴的出神。
她穿件淡青色的衣裳,倩影如柳絮,苍白的脸上昔日的病容还未减却,如今又添新愁,犹如弱不禁风。
夕阳虽美,却远不及她的十分之一,陈子龙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董小婉竟然是一个如此美的女人。
风吹着的山茶树,地上落满了茶花,他悄悄地向她走过去,忽然发现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正望着他。
陈子龙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居然好像有点惊慌失措,又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她内心里又会是怎样的滋味?
她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了?
可她看过来的眼神跟以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陈子龙突然想起了曾经有多少次警告过自己,千万不要自我陶醉,可是这个老毛病偏偏还是改不过来。
现在他还是忍不住在想:“她若不是很沉得住气,那就一定就是很会装。再说在这世上又有几个女人不是装模作样的?”
陈子龙走到了她身旁,勉强笑了笑,道:你的伤好了?“
董小婉点了点头,道:“好多了。”
陈子龙道:“那就好。”
董小婉道:“你呢?”
陈子龙点了点头。
董小婉看着他,跟着指了指对面的石凳,道:“坐。”
陈子龙笑了笑,就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心里虽然有很多话说,却又说不出来,只好搭讪着问道:“定国呢?“
董小婉道:“他进山打猎去,我想他一定又会打很多猎物回来的。“
陈子龙突然站起来,又坐了下来,他本来是想去找李定国的,但他很不愿意让董小婉觉得他是个不知趣的人。
茶花重重,香气弥漫,夕阳西下美如梦幻。
他们就这样的坐着,似乎都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却偏偏都想不起该说什么?他俩仿佛已变成了一对第一次出来幽会的情人。
董小婉忽然道:“你真的是陈子龙?”
陈子龙苦笑了一下道:“你认为呢?”
董小婉冷冷道:“你爱说不说。“
陈子龙突然起身作缉道:“在下陈子龙,董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董小婉盯着陈子龙,不禁噗地笑了出来:“说名字就说名字呗,干嘛这样文绉绉的,再说阁下横看竖看也是混蛋。”
陈子龙苦笑着又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董小婉突又问道:“这个东西你认得吗?“
陈子龙道:“甚么?“
董小婉从怀里取出了一片铁块的东西抛给了陈子龙。
陈子龙发现这根本就是一块有标识的腰牌,牌上还刻有一个“李”字的标记。
他不明白董小婉为什么会如此感兴趣:“难道这个是你的?“
董小婉道:“不是。”
陈子龙问道:“那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董小婉道:“这是从‘花花大少’的尸身上搜到的。“
陈子龙道:“花大少的?”
董小婉道:“不是他的。”
陈子龙讶异:“哦?”
董小婉点头道:“我以前见过这个东西。”
陈子龙道:“哪里见过?”
董小婉道:“烟雨楼!”
陈子龙道:“金陵的烟雨楼?”
董小婉轻轻地点了点头。
陈子龙更奇了,烟雨楼岂非就是青楼?他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信物?“
董小婉淡淡道:“到我们那里的什么样的客人都有,不但有英豪,痞子,还有和尚,甚至是太监。“
陈子龙却似已完全忘了烟雨楼是金陵最大的青楼,他心里也确实有很多更重要的问题要问:“那你知道是什么人留下的?”
董小婉点头道:“是一个老头子。”
陈子龙道:“老头子?”
董小婉道:“我也看得出那老头子根本是个太监,随便他怎么样改扮我都看得出。“
陈子龙怔住了。
董小婉忽然又道:“只要有太监到我们那里去,姑娘们总是会把他们带回屋里的!“
陈子龙道:“为什么?“
董小婉道:“因为他们根本不是男人,“她顿了顿接着冷冷的道:“这种没有用的男人,就算我要他们睡在地板上,他们也不敢说出去,反而会加倍付钱。“
陈子龙忍不住问道:“那天晚上,他就睡在地板上的?”
董小婉点了点头,冷笑着道:“那天晚上,那老太监连碰都不敢碰我,生怕被发现他是个太监,他一定想不到,就因为我已看出他不是个真正的男人,所以才会留下他。“
陈子龙苦笑着。
董小婉望着西沉的落日,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男人碰过我?“
陈子龙一愣,盯着董小婉。
董小婉突然冷冷看着陈子龙,道:“我讨厌男人。“
陈子龙忍不住问道:“你也讨厌在下?“
董小婉冷冷的看着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陈子龙苦笑不语:陈子龙啊,陈子龙千万不要再自我陶醉了,人家根本对你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董小婉又冷冷的看了陈子龙一眼,又道:“那老头子太监他并不是一个人去的!“
陈子龙立刻又问道:“还有什么人?“
董小婉道:“去的时候,他只有一个人,可是后来又来了三个人去找他。“
陈子龙道:“你也知道他们是谁?”
董小婉道:“是‘蝎郎君’和一位男子。”
陈子龙道:“你怎么知道是‘蝎郎君’在那之前你见过他们?“
“没有!”董小婉道。
陈子龙道:“哦?”
董小婉指着腰牌道:“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是蝎郎君,后来那老头子太监不小心掉了这块腰牌出来,我见他脸色有异就偷偷地溜了出来,后来当我再次回去时才发现里面的姑娘全都给毒死了,而老太监他们全不见了,墙上只留下了一个金蝎子。”
陈子龙道:“所以你找蝎郎君,就是为了帮那里的人报仇?”
董小婉点头道:“直到在发现了蝎郎君的尸首后我才确定那天的其中两个男子就是蝎郎君。”
陈子龙突然问道:“你知道另一位男子是谁吗?“
董小婉道:“不知道。”
陈子龙道:“那他长得怎样的?”
董小婉道:“我根本没机会看。”
“为什么?”陈子龙道。
董小婉道:“那人由头到脚都给一件黑色的斗篷遮得实实的,脸上还蒙着黑布,而且由此到终他都没怎么说话。“
陈子龙静静地听着。
董小婉接着道:“不过我可以看得出老太监跟‘蝎郎君’都似听命于他的。”
陈子龙抚摸着鼻子,沉思着,道:“竟有这等事?”
董小婉点点头。
陈子龙的眼睛亮了:
老太监约‘蝎郎君’还有那蒙面人在青楼中相见想必是为了要商量一件很机密的事。而这块不小心掉了出来的腰牌很可能会暴露他们的身份,生怕被认出来,所以才要杀了那里的人灭口,且‘蝎郎君’杀人恰恰不会令人怀疑。
那么拭尘道长兄妹俩的死,一定也跟这件事有关系,而余恨很可能就是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才死于非命,而这个惊人的秘密就是跟七年前的失踪案有关。‘蝎郎君’被‘蛇寡妇’所杀很显然就是这个组织为了杀人灭口,不然单凭‘蛇寡妇’一人是绝对杀不了神出鬼没的‘蝎郎君’。
陈子龙长长吐出口气,这条藤总算已被他找了出来。
陈子龙又沉思着:可那个蒙面人和花大少甚至是整个花家堡在这里面又充当着一个怎样的角色?那个老太监又会是谁?知道我行踪的人不多,除非他就是皇宫里的太监,而且他的官职一定不低,现在只要把他找出来就很可能知道整个真相。
现在只要能将枝藤和一些叶子连在一起,就可以把那个秘密的主干找出来。
想到这里,陈子龙不禁又松了口气,嘴角含笑,就好像又卸下了一副担子。
董小婉却忍不住问道:“你在笑什么?“
陈子龙立刻就向她解释,当他说到要马上通知在京师的朋友查找老太监究竟是谁时。
董小婉看着他,眼睛里又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道:“你现在就要通知在京师的朋友?”
陈子龙道:“对,我当然要马上立刻啦。”
董小婉道:“现在你怎么通知他们呢?“
陈子龙怔住了。
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他居然竞忘了自己如今不仅远在千里,而且还身受重伤。
看着陈子龙脸上的表情,董小婉忍不住又“噗刺“一声笑了。
陈子龙愁眉苦脸的坐在那里发了半天怔,这时李定国正好打猎回来刚从远处走过来,陈子龙忽然跳起来,冲了过去,道:“你养的鸽子可以用来送信吗?”
李定国很吃惊的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陈子龙高兴得竟连道谢都来不及说,就已从李定国面前冲了过去,就好像被人用扫把赶出屋子似的。
李定国看了看倚靠在石椅上的董小婉,忍不住道:“陈大哥他这是怎么了?“
董小婉摇头道:“我怎么知道?”
李定国咧嘴一笑道:“是不是你欺负了他?“
董小婉又摇了摇头,嫣然笑道:“这个人别人欺负不了他。“
李定国上上下下看了她几眼,带着笑道:“董姐姐你对他好像很了解。”
董小婉道:“我只知道他是混蛋。“
李定国道:“但他却是一个聪明的混蛋。“
董小婉道:“他聪明?“
李定国道:“我看得出陈大哥不但聪明,而且还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董小婉淡淡道:“其实无论他是个聪明的混蛋也好,是了不起的人物也好,都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定国眨了眨眼,道:“你不喜欢他?“
董小婉冷笑道:“难道你认为所有的女人都应该喜欢他?“
李定国道:“我不是在说所有的女人,我是在说你。“
董小婉没有说话。
李定国忽然叹了口气,道:“你们女人真奇怪。“
董小婉道:“有什么奇怪?“
李定国道:你们心里明明喜欢一个男人,表面上却要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我实在不懂你们这是为了什么呢?“
董小婉狠狠地瞪了李定国一眼,道:“我说你个小屁孩啊,你为什么不说说别的事呢?“
李定国道:“那你先回答我你对陈大哥有没有兴趣?“
董小婉道:“没有。“
李定国又笑了,他憨笑着道:”你用不着瞒我啦,我看得出。“他抖了抖身上兽皮衣服,露出肌肉虬结的臂膀,眼睛里闪动着自信骄傲的光,微笑着又道:“我不但不是小屁孩,而且已快有十七了,像你们这种事怎能瞒得过我?“
董小婉不说话了,苍白的脸上却泛起了红晕。
夕阳无限好,却已将西沉,陈子龙在远处看着,似已忘了这整个世界。
此后数日,李定国每天除了进山打猎外还经常缠着董小婉讨教剑法,而陈子龙则每天呆在屋里养病外还偶尔跟他们俩一起喝酒畅谈。
这日早晨,李定国煮了早餐,等了良久,不见董小婉到来,便与陈子龙二人来到她所歇宿的屋子,只见桌上用纸墨写着几个大字:“暂且作别,后会有期。救命恩情,皎如日月。”
李定国一怔,道:“董姐姐……她终于去了。”发足奔到山巅,四下遥望,陈子龙随后跟至。
二人极目远眺,唯见云山茫茫,哪有董小婉的半点人影?
李定国心中一酸,哽咽道:“你说董姐姐……她……到哪里去啦?咱们日后……日后还能再见到她么?”
陈子龙指着远方道:“定国,你瞧那些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此。你又何必烦恼?”他话虽如此说,但心中一片茫然,却也不禁黯然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