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龚合国和一个洗脚妹好上了的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了邬红梅的耳朵里。她虽然已是徐娘半老,体重也与日俱增,但她对龚合国的热爱和关心从来没有懈怠过(当然,就差没有给他抠屁眼了),所以,她绝不能允许有任何第三者插足他们的婚姻。尤其——这实在让她无法忍受——什么人不能找,他堂堂的教育局局长竟找了一个下三烂的洗脚妹……“洗脚妹啊,你想想,一个只知道捏脚和抠屁眼的洗脚妹,你找这样的货色何止是辱没家门,简直还是用世界上最恶毒的方式来羞辱我——那意思是再明确不过的了,我邬红梅这样一个良家女子,多年的结发之妻,在你心目中竟然还不及一个洗脚妹,啊啊……”
为此,她曾经找到洗脚店去,当着众人的面,狠抽过白瓷几个响亮的耳光,并要求老板立马将她解雇(老板当时答应了,但事后并没有认真去执行)。也曾计划冲到龚合国的办公室里去大吵大闹,并当面责问他:“你这个两面派,双脸人,变态,色魔……你过去一天到晚念叨‘妈妈抱抱’,弄到最后,原来是要‘妹妹抱抱’啊……”但最后还是被她父亲劝止住了。
“好了,我看你还是适可而止吧……如果他真找了个年轻的女大学生,我看你这个‘局长夫人’也就做到头了。这年头,只要有点权和势的,哪个外面不养着个人?我看那女孩子虽是个洗脚妹,倒还单纯……再说,我也问过龚合国了,他也老实对我坦白,他就是想有个孩子,而你……”
一句话戳到了邬红梅的痛处,她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这又能怪我吗?你还帮他……有你这样的老丈人吗?你是他父亲还是我老爸啊……你以为你们做的那些事我就一点不知情?……啊啊,妈呀,你怎么死这么早啊……啊啊……呜呜……”
她父亲邬老先生也就“适可而止”了。因为他从女儿的口气里听出来,她似乎已经知道“那些事”。这可太损坏他一个做父亲的形象了。此时地上如果有洞,他真想即刻钻进去。然而,当他恼怒地拂袖而去,砰的一声关上门,一屁股坐到客房间自己的铺上,继而又仰面躺下后,回想起“那些事”的每一个细节,他又觉得即便女儿真的全知道了“那些事”,让他很没面子,他也一点不后悔……为什么要后悔呢?如果不是女婿的一片孝心,没有亲历过“那些事”,他还算是个男人吗?那可是在皇城根下,紫禁城附近啊!
他当大队书记的时候,曾在玉米地里和妇联主任亲热过一回,竟被人发现了,举报到上面去,幸亏有“贵人”包着,才没被撤职。但大概因为很担惊受怕了一回,那儿自此倒落下了一个病根。可奇怪的是,自从老伴去世后,他那里倒渐渐痊愈了……以至于那些在他这个年纪上本不该有的念头竟越来越强烈……七十大寿那天晚上,他多喝了点酒,回到家进房休息前,看到茶几上有一张《健康报》,就随手拿起来带进卧室躺在床上翻了翻,及至看到第三版头条“要关心老年人的性生活”一节,竟感慨万分……于是,他将那份报纸仔细折叠过,放在床头柜上,并让床头灯的灯光尽可能地照射在那一行“要关心老年人性生活”的仿宋黑体字上……他知道,龚合国睡觉前总要进来请安的……
这些年来,翁婿俩自从有过多年前的那番交谈后,关系越来越亲密,甚至可以说是无话不谈(尽管他并不总在他们这儿住)。所以,龚合国进门后一见到报纸上的那行字就已经心领神会。因为老岳丈前些时一次酒后就曾向他“真情告白”过,说自己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可见酒真不是个好东西)——就是希望自己宝刀将老之前能如许多人一样,好好过一把男人的“瘾”……“没事,这算不了什么,不就是花点钱嘛。得空我带你去个最高档的去处,也好尽尽我的孝心……”龚合国当时曾这样信誓旦旦地许诺。
这样,在随后的国庆长假期间,龚合国便特地安排并亲自陪同邬老先生去了一趟北京,在花钱最贵、口碑最好的地方,找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大学生,让他老人家如痴如醉地左搂右抱,并畅快淋漓地“颠鸾倒凤”了一回。当然,所有费用自有人代为埋单……一偿夙愿后,回到酒店,龚合国曾问老丈人:“感觉怎么样?”老人似乎还在回味,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用力点点头:“嗨,死也值了!”
……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如今,龚合国遇到麻烦了,虽然没有明确地要求他这个老岳丈出面做工作,但老人自感有一份义不容辞的责任。
所以,第二天起床后,他尽管还有些气恼女儿的那些话,但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好好与她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话绕着弯儿转来转去,中心思想不外还是两点:一、龚合国不是个胡来的人,关键还是想要个孩子,咱不能光想着自己,断了龚家香火;二、那个洗脚妹人单纯,管理、调教得好,不仅不会生事,可能还是个得心应手的保姆……“如果是个有才情的大学生,反倒……”他说,忍不住顿了顿——因为他忽然回想起上次找的那两位风情万种的大学生妹子勾魂摄魄的眸子,以及留在他身上濡湿一片的吻痕,以及……于是,他咽了一口唾沫,并用舌尖舔了舔有些干燥和干瘪的嘴唇,才又言辞恳切地继续道,“当然,说千道万,我是你老子,我怎么能胳膊肘不往里拐呢?但人凡遇到大事,首先要看大势。大势所趋,大势所迫,整个社会都如此,你硬着头皮对着干,能行吗?我告诉你,那是没有好结果的,到头来不是鱼死网破,便是两败俱伤……我知道你在气头上,这事放在谁身上也不能不生气。可生气归生气,但不能钻牛角尖,也不能让眼睛只看着身前身后三尺大的块地方……依我说,你真正值得动动脑筋,玩玩心思的,倒是应该利用这个机会,把家里的经济大权抓过来,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一席话说得邬红梅多少开了窍。但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道:“不过,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不会和那个下三烂洗脚妹挤在一个屋檐下过的。她算个什么东西呀!我只要一想到她那些‘抠屁眼’的手指头,就恶心……”
“这好办,我来做工作让她住在外边就是了。”邬老先生忙说,同时如释负重地舒了一口气。
这样,这场突起的“家庭风暴”,经过邬老先生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当事人之间数不清的争吵、妥协、让步和谅解,最后终于达成如下协议:
龚合国家庭“内政”协议
甲方:龚合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号码×××××××××××××××)
乙方:邬红梅(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号码×××××××××××××××)
见证人:邬来(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号码×××××××××××××××)
1.妻子邬红梅充分理解丈夫龚合国以及龚合国母亲期望能有子嗣的心情,同时考虑到自己已过了生育的最佳年龄段,故同意为龚合国另配(因法律不允许一夫多妻,故不言娶)“外室”白瓷(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号码×××××××××××××××)为龚家传宗接代,地位同妾。
2.丈夫龚合国很感谢妻子邬红梅的理解和宽容大度,决定自即日起将家中所有经济大权悉数交由妻子掌管(包括三处房产,银行存款××万元,珠宝首饰××件,每月工资××元……详见明细表)。3.因妻子邬红梅坚决反对与“外室”白瓷一起居住,故自协议签订日起,龚合国将与妻子邬红梅以及“外室”白瓷分别居住。妻子邬红梅拥有龚合国的“上周”(周一、二、三、四),“外室”白瓷拥有龚合国的“下周”(周五、六、日),互不侵犯,互不打扰,和衷共济,互敬互谅,求同存异(如遇特殊情况,时间安排可在充分协商的前提下作适度调整)。
4.白瓷若有孩子,为解决报户口的问题,妻子邬红梅可同意与丈夫暂时协议离婚,并允许丈夫和“外室”白瓷结婚。但在孩子报完户口一年后,丈夫龚合国须及时与白瓷离婚并与妻子邬红梅复婚。5.龚合国与“外室”白瓷所生孩子无论男女,妻子邬红梅都将视为己出。孩子将来称呼邬红梅为“大妈”,白瓷为“二妈”。邬红梅在孩子断奶后拥有孩子的“上周”,白瓷拥有孩子的“下周”。
6.龚合国有义务督促“外室”白瓷在所有场合对妻子邬红梅给予充分的尊重和服从,并始终对她的宽容大度抱持一颗感恩戴德的心。
7.自此协议签订之日起,为保全龚合国和邬红梅双方的名声,白瓷将辞去洗脚店的工作,专事照顾龚合国,并由龚合国负责为其另觅住处(同时也是龚合国和“外室”的居所),生活费和房租由邬红梅按月拨付。
8.龚合国以自己的人格保证,另配“外室”后,仍将一如既往地关爱、照顾和体贴自己的结发妻子邬红梅;邬红梅亦保证,将认真履行所签协议的各项约定,并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以大局为重,善待白瓷,维护丈夫龚合国的名誉和威信。
9.未尽事宜,双方将念在夫妻多年的情分上,心平气和地协商,公平合理地解决。
……
协议签完字,征得邬红梅的许可,一个周日的晚上,白瓷才被龚合国第一次领进家门。
其时,邬红梅正在厨房里忙活,龚合国让白瓷进去叫她一声。她却不敢,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蹭,还不时地用手去抚摸脸,生怕会再挨打。龚合国多次以目光和手势鼓励她,她才横下一条心走过去,像一只惊魂未定的兔子一样,怯生生地站到厨房门口。
“大姐!”她低着头,眼皮也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出,只朝里面的人影咕哝着喊了一声,就想返身逃开。不料,里面的人却发话了,“还站着干什么?都一家人了,还不快进来帮个手!”
白瓷大感意外,愣了片刻,忙三步并作两步奔进厨房间,帮着邬红梅一起忙活起来。
吃过晚饭,收拾完厨房,邬红梅又不失亲热地将白瓷拉进里面的卧室,从五斗橱里取出一个首饰盒,又从首饰盒里翻出一枚翡翠白金戒指,郑重其事地戴到白瓷左手的无名指上,继而拉着她的手语气诚恳地说:“妹子,我是个粗人,如今又人老珠黄了,也不能为龚家……不配再戴这样的戒指了……以后还指望你能帮助我们龚家生个一男半女的……还有,我们家老龚,也指望你帮着好好照顾……”说着说着,眼泪竟扑簌簌地落下来。白瓷心肠本来就软,一见邬红梅哭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忍不住也就哽咽起来,并万分惭愧和歉疚地一遍遍自责:“大姐,你别哭了,也不怪大哥的,都是我不好……”
龚合国本陪着老岳丈在客厅里看CCTV的“新闻联播”,见她们一起进到里间半天不出来,生怕邬红梅会一时控制不住,又要让白瓷难堪,忙起身进到里间去,装着要拿衣服穿。及至见到两人竟拥抱在一起唏嘘不已,一时倒有些不明就里,也弄不懂她们到底是进了哪个“频道”了。
然而,如果据此便认为这两个女人从那一刻起便已成了推心置腹、情同手足的姐妹,未免也有些太过乐观了。
事实上,随着这种“一夫二妻”幸福生活的展开,龚合国奔波于两处居所,往来于两个“频道”,即便再仔细和小心,难免也还会有“错频”和“乱频”的现象发生。
比如,龚合国在与邬红梅相拥而眠的时候,睡梦中不免有时会喊出白瓷的名字……再之,由于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适应(甚至是依恋)白瓷的“频道”,一起共度的时光,不免就有些“调频”过密,“共振”过度,以至于再调回邬红梅的“频道”,竟“审美疲劳”,很难再找回过往那些激动人心,甚至是醉死梦生的感觉……这样,邬红梅就越来越成了一个怨妇,不仅不肯再搭理白瓷,就是对龚合国也越来越没有好脸色……最后,为了报复这二人,她唯一的杀手锏便是对他们在经济上严加控制,除了千方百计地克扣白瓷的生活费之外,还经常悄悄地对龚合国脱下的衣服进行“搜身”,绝不让他的口袋里超过200块钱……但俗语说得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随着邬红梅对龚合国经济上的“调控”越收越紧,也就逼得龚合国不得不再去设法另谋生财之道。尤其在得知白瓷终于怀上他的儿子以后,他更是下定决心要让他们母子从此过上完全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
于是,从传统的发包工程中捞取好处已不再是他敛财的唯一手段,他更开始通过频繁的人事任命和调动来大肆索贿(同时也向上面行贿)。当然,为了防止东窗事发,他敛来的钱财从来都不一个人独吞,不是和班子里所有的成员共享(当然,他的那份肯定会比别人多一些),就是让顶头上司“人手一份”,最后形成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利益共同体”,一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用不着订立攻守同盟,就会自觉地互相掩护、互相支持的防护网……他这一招真厉害,而且做得滴水不漏,以至于尽管一直有人在上访和举报,但他一直安然无恙。而且,他虽然未能升迁,但在县里大多数常委心目中,仍然是公认的“教育界能人”。
即便是邬红梅,后来发现经济上的“调控”非但难不倒她的丈夫,反而让他越发财源滚滚了,也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一日夫妻百日恩”,渐渐地,龚合国也发现邬红梅天生是个理财好手(她在房地产和股票上的投资,已为他赚取了四五倍的利润),慢慢地又将手头用不了的钱放心地交给邬红梅去投资。
这样,几年间他的财富积累得很快,眼看就要有800万元了。他的目标是达到这个数额后就“金盆洗手”。
可惜他忘了一句古语:“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再过一年就要退休的当儿,神舟县却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官场大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