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潮州城坐马车出来,到天水县地界,云潼花了三天时间。
不得不说,潮州幅员辽阔,辖下十二县,属天水县最偏远。
天水县山多地贫,乃至百姓收成极差,每一年,朝廷不但免其税赋,还要在经济上扶持一二。
但天水县县令依然每年上书百姓贫困,难以过冬,望朝廷拨下银两救济。
云潼坐在过路茶棚里,吃了几口茶,便有一中年男人坐到她对面。
男人叫了碗茶,却并不喝,看了云潼几眼,道:“小兄弟是初来天水县罢。”
云潼一脸惊诧地看他。
中年男人又说:“既是贵客,那我便说说天水县的规矩。”
“还有规矩?何规矩?”
“多吃少看少打听!”男人左右瞅瞅,轻声道:“若是听到什么,千万不要好奇,否则……”
云潼眯着眼,替他比划了一个掉脑袋的动作,笑问:“可是这样?”
中年男人一愣,随即笑道:“小兄弟果是聪明人,一点即通。”
“我是从盛安来的,当然是明白的。”云潼撑着脑袋,压声说:“我家主人总这么吓唬人。”
“盛安?主人?”
云潼微微颔首,声音越发压低:“正是,我家主人准备在盛京做生意,如今正缺人,听闻天水县有门路寻人,便派我过来投石问路。你说的少打听可是指寻人这个事儿?”
男人打量她一番,不说话。
云潼勾唇,她到天水县城第一日被盯梢,第三日就有人过来暗示,今儿第五日,又来一个警告的。可见,她所愿就要成了。
云潼知他不信,更是一脸茫然,便道:“我在天水县城里辗转几日,一无所获,您可知道是何缘故?主人分明打听清楚了的,不管要什么样的尤物,天水应有尽有。可我瞧着,大伙儿都不做这生意啊。”
她故作犯难地叹口气:“这下可如何交差啊?上头急着调教呢!”
云潼吃一口茶,很是自怨自艾:“这破差事,怎么就偏偏落我身上了!您说,这暗地里的生意,没个牵线人多难勾搭,偏偏说什么是密事,不可外泄,不然就坏事儿了!我是不懂朝堂大事的,只晓得这山高路远、风餐露宿的,他爷爷地太熬人了!”
她抱怨一通,越说越气愤,将茶碗一扔:“哪来的粗茶,噎死人了!”
中年男人勾勾嘴角,不动声色,说:“谁说不是呢?”
云潼更加气愤,也不管他应得是什么,横眉竖眼:“他娘的天水县,穷得要死,小爷有银子也吃不上一顿好的,睡不上一晚好觉!瞧瞧,人都憔悴了!”
“小兄弟若想吃好睡好,不妨听某一言?”男人细细瞧了云潼,见她果然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年纪又小,想来也翻不出来浪花来,不禁心中一阵雀跃,暗道她在京里没受过苦,一路舟车劳顿,给折腾的,于是如是说。
云潼双眼一亮,渴望地瞅着他。
男人更得意:“鄙人姓刘,这几年也做了几桩大生意,小兄弟若有心,到舍下做客几日如何?”
“当真?快快引路罢,先令我歇上一夜再好不过了。”云潼两眼泛光,半是催促半是埋怨道:“刘老哥真是太不仗义了,害我在这破落地儿吃了半日粗茶。”
姓刘的男人,微微眯眼,越发笃定眼前的少年郎脑袋不好使。但为了以防万一,他又问:“小兄弟怎么只身一人?”
云潼挠挠头,很是不解地看着他,说:“我有车夫呀!还带足了银两,有什么不妥吗?”
随即,她像是悟到了真谛,大笑道:“刘老哥,如今天下太平,哪里有土匪啊?我家主人出门从来只带银子,不带护卫。不过,我这次出门,主人给我配备了车夫,说是给我的帮手。”
言罢,她抬手一指:“瞧见没,就在树下乘凉呢!他功夫可好了。”
刘某人顺着看过去,一瞧果真是他之前就盯着的车和人,心中疑虑更少。又暗想,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主仆都是蠢货!
云潼转头看他,笑吟吟道:“刘老哥,你带路罢,我可终于能吃好睡好啦!”
她脚步轻快,跑到马车旁,对着车夫一阵嘀咕。而后,朝着刘某人挥手:“刘老哥,我家车夫同意了,你快带路罢,我等不及了。”
刘某人道声“请”,胸有成竹地上了自家马车。
云潼爬上马车,开始闭目养神。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信奉得很!
来到天水县第一天,她才进了客栈休憩,暗卫甲就说被人盯上了。
她出去转了一圈,便更觉整个县城里都透着一股古怪。
街上的人,很多,叫卖声也响亮,但整个街道里妇孺出奇得少,甚至乞丐都寥寥无几。
而且,进城时,郊外的田地虽有种植,却极为枯黄。溪里流水娟娟,稻田里干涸一片,最令人惊讶的是,即使眼看要颗粒无收,田地里灌溉之人屈指可数。
这太不寻常了!
她回到客栈里,店伙计殷勤地问东问西,甚是热情。
云潼咧嘴一笑,想来盯上她的人就是这客栈里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这个殷勤的店伙计。
她吃着菜,问:“张口村往哪里走?”
店伙计笑容一僵,复又笑道:“客官是要走亲戚?张口村可远着呢。”
“多远?”
“坐马车要一天一夜呢,客官先歇两日再启程,不然可累人!”
云潼嘴上应着,心里却沉了又沉。有个可怕的念头压也压不下去,做掠拐勾当的,恐怕远不止张口村,也许整个天水县都参与其中。
因为有了收入,便懒于种植作物,只有少数人还在辛勤劳作,所以,才会年年欠收。那么问题来了,朝廷下发的救济去哪儿了?
因为都在参与掠拐,而且拐的不止是稚儿,甚至闺中娘子、良家妇人,所以,才会闭门不出?甚至,乞丐都被拐卖了?拐子们,在本县作案更猖狂?那么问题又来了,为何还有满街的人在吆喝做生意?他们形色正常,亦不勉强。
云潼想不通,当然有一点,她是肯定的,天水县令知情不报,抑或助纣为虐。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不急。何况,都有人来盯梢了,就不怕没人找上来,只要她这两日多多暗访便可引蛇出洞了。她相信,天水县令不会让她等太久的。
果真,在这第五日,不负期望,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