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阿郎吃过饭后,便再也坐不住,于是用手指勾着一个巴掌大的精制小银酒壶,手心里握着两只才有姆指大小的银酒杯,背着手,踏着月色又去找萧畅聊天。
风温水软,月色怡人,借酒盖脸,正是套人心里话的好时机!这个小书生不是好人,说话只说了一半就把人打发了,阿郎觉得心里没底。
一进院门,就看见八两和阿鹿两个少年借着挂在门口的灯笼的光亮,蹲在一个装满了水的大木盆旁边,不停的用手指在盆里拨弄着什么。
有热闹!天生就爱凑个热闹的阿郎更觉得来对了,悄悄地急步凑过去伸长了脖子往盆里看。
一望之下有点失望,原来是十几块方方正正同样大小的小木块,浮浮沉沉的漂在水面上,也不知谁这么顽皮,还在木块上系着小石子,有大有小。
两个少年却是一脸正色,把沉下去的木块拿出来放在一边,又把漂在水面上的木块拿出来,系上更大些的石头。
阿郎看得一脸莫名,却也不放在心上,于是弯下腰在八两的耳边轻问:“你家先生可在房中?”
重要的工作被打断了,八两本能的翻了个白眼想要让身边这个不识趣的人走开,可定睛一看,原来是阿郎哥哥,于是换了个笑脸答道:“在的,先生下午醒过来就一直在房中写字。”
阿郎拍了拍八两的小肩膀,直起身去敲萧畅的房门。
萧畅一开门见是阿郎,便是一笑,伸手把他让进屋内。
阿郎见她一脸疲色未退,心里暗道,果然读书人的身子骨就是弱,才熬了一夜这脸上就带出来了,但嘴里还是问道:“怎的面色如此不好?若是有事,不如让苍叔过来看看?”
萧畅摇了摇头道:“自打年前摔断了骨头,就一直没缓过来,不碍事,只须慢慢调养便好。这么晚了你是来...?”
阿郎哈哈一笑,把手里藏着的酒壶酒杯拿了出来,笑道:“早上太过仓促,听你说那个买地之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不晚上闲来无事,想跟你边喝边聊。”
谁像你这么好命,晚上会闲啊??灾前还有好多事要安排!萧畅在心里咆哮着,脸上还得挂着淡笑回答:“早上我之所以没有说完,其实是想着,等到今年真的发了洪水,才好继续接下来的事。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在下这里须把需要购买,需要修整,需要注意的事全都写出来,而且...在下滴酒不沾。”
阿郎凭着救了自己无数次性命的武者直觉发现,这个小书生的脸色明显是变得有些狰狞,心中暗道不好,于是立即转身往门口走去,远远的声音传来:“那你忙着,我去找阿鹰那家伙喝两口儿,那家伙也不出来透透气,我去看看他发霉了没有?”
萧畅看着他这来如疾风去如流云的架式,无奈的摇了摇头,按了按有些胀痛的额头,坐到书案前,就着那点昏暗的烛火,继续奋笔疾书。
不一会儿,又有人来敲门,这次是八两带进来的,萧畅抬头一看,是阿熊。
阿熊走到书案前抱了抱拳道:“萧先生找我?”
萧畅点了点头,把手边整理好的一叠纸递给他道:“昨晚忘了告诉你要多准备些柴草,等下了大雨之后,可就没有干柴可烧了。还有,冰窖,地窖这些,不仅需要防雨,还得防水,更得看好地势,到时候小心洪水倒灌!”
阿熊一边低头看着手里的纸张,一边点头道:“是!萧先生若没有其它事,小人就下去安排。”
萧畅转过头来问八两:“你和阿鹿哥哥可选好了?”
八两自觉被委以重任,重重的点头道:“选好了!我和阿鹿哥哥足足试了一整天!终于选出来了!”
萧畅点了点头道:“好!明日给你们加餐!”又转过头对阿熊道,“我这里有个衣服样子,请找人去缝来,一定要在大雨之前拿回,另外一会儿去找阿鹿,要用他挑出来的这种木头,依我订下的尺寸,我画的形状,不得有任何更改。也是大雨之前要拿回,拿回当天要告知我。”
顿了顿萧畅接着道:“数量...就定一百套吧。”宅子里的人满打满算才不过二十出头,而萧畅却要一百套衣服。
阿熊却没有任何迟疑,立即答道:“是!小人这就去办。”
“等等!”萧畅想到了最重要的问题,把阿熊叫住了。
等阿熊转过头来,萧畅问道:“我没太注意过,你知道这边的船帆用的是哪种布料吗?”
阿熊被问得有些莫名,但依旧老实的答道:“似乎是浸了桐油的麻布。”
“哦,那这些衣服就用这种布,一定要缝得结实!只需大雨前拿过来即可。”萧畅点了点头,让阿熊赶紧去办事。
阿熊接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快步走出了房门。
......
阿郎连门都没敲一把推开阿鹰房间的门,快手快脚的回过身去把门关上,这才长嘘了一口气。
阿鹰枕着自己的一只手臂侧躺在床上,另一只手正拿着本书,此时抬起头来看着阿郎这一脸贼兮兮的表情。
擦了擦头上莫须有的冷汗,阿郎小声的冲阿鹰道:“没看出来,这个小厨子脾气还挺大,我本来是想趁着月色跟她喝酒套套她的话,没想到...”被那狰狞的脸色吓得跑出来了。
“呵呵。也就是你这没眼色的,才会在此时跑去找她,她今日没躺两个时辰就爬起来折腾,阿鹿说她觉得昨日考虑得太过仓促,今天要写个什么‘计划’书。”阿鹰一脸兴灾乐祸,没有说小厨子才睡了这么少的时间也是因为要给自己准备吃食的原因。
“哦!我说呢,我还告诉她,今晚没什么事想找她喝个酒,难怪她...”一脸吃人的表情。阿郎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把依旧拎在手里的小酒壶拿了出来,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冲着阿鹰道:“来来!咱哥俩喝两盅!”
阿鹰用那双狭长的凤眸斜了阿郎一眼:“有病在身,大夫,厨子,都不让喝。”
不以为然的挥了挥手,阿郎道:“别听他们的,都是危言耸听,当初苍老头儿还不是说我快死了?吓得我只好求他,让我用最后这口气先替你试试这个厨子,结果被灌了一个多月的山药牛奶羹,老子这辈子再也不想吃山药喝牛奶了!”其实心里到还是挺感激这个小厨子的。
看着眼前这个虽然还是有些瘦,但已经红光满面活蹦乱跳,号称一个多月前就剩一口气的人,阿鹰也觉得有些无奈,于是道:“真不能喝,伤口痛。”
阿郎闻言这才正色道:“不是说要提前给你治疗了吗?”
阿鹰点了点头道:“是,两人商量了一番,苍叔下午又来给我摸了脉,说是三五日内,赶上一个大晴天,便可动手了。”
提起这个,阿郎到来了兴趣,一屁股坐到了阿鹰的床边:“你说,小厨子到底怎么帮你把...那什么收回体内啊?”收到阿鹰的一记冷眼,阿郎没敢把嘴里的话说全。
阿鹰皱了一双英眉,摇了摇头道:“不知,那个小...萧先生的口风很紧。”
“别说,看这小厨子的行事,全都有章有法,若是此回真被她猜测准了,咱们又能平安度过洪灾,等你养好身体...你真舍得让她回乡?”阿郎觉得小厨子是个人才,即能保口福,遇事自己又省心,放了可惜,绑回去当个军需官多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