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说一档节目就是一个女人。最初你可能因为个性而被人喜欢,同样地,你也会因为盲目改变自己的个性而被人抛弃。“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到了一定的年龄,会认为丈夫嫌弃自己老了,就开始整容。可整到最后,发现丈夫还是不喜欢你了,为什么,不是因为你老了,而是你丈夫已经不认识你了,他不想去面对一个陌生人。所以到头来,由于你的不自信,错误地估计了别人对你的期待,而白白失掉了本属于你的尊重和爱。”
几年前,有访谈节目模仿“超访”,编导很担心同质化,便问李静要不要换形式。李静说:“没事,他们拷贝你的形式,拷贝不了你节目里的李静和戴军。”对于模仿者,李静一向不太在意,她说即便最开始观众会因为新鲜跑去看看,但过几天品出味儿了还是会回来的。但要是观众回来发现“超访”也变味了,那就得不偿失。只是这一次“超访”要应对的,不再是别人的模仿,而是一个新的格局。甚至有人放言,“秀”会改变观众的口味,访谈节目即将走向没落。李静并不否认,电视生态改变了,但她更加相信这不是一场摧毁而是一轮新的平衡。而且不论怎样,“超访”这辈子也只能是一个访谈。“国外的访谈节目,真人秀节目以及很多其他类型的娱乐综艺节目为什么可以并存?因为观众是细分的。有人爱看歌舞,有人爱玩游戏,也有人愿意听一听心里话。”
带着这样的信念,在众人纷纷揣测超访的“七年之痒”时,李静顺利拿到了美国红杉基金的风险投资。她说,如果没有《超级访问》的坚持,红杉不会选择跟她合作。投资者能够从这档访谈节目中看到一种执着。比起关心报表,他们更相信品牌的力量与态度。
2007年岁末,拿到风险投资后的李静在北京成立了东方风行传媒集团。第一次有了“做商人”的感觉,而且一做就是一家跨媒体集团的大掌柜。以前她一直把“公司”只看作“工作室”,尽管规模在不断扩大,但模式是相对简单的。然而这一年,她进入到全新的领域,拥有了全新的身份,也站在了一个全新的高度。所以,她必须重头开始,亦如当年刚刚踏入主持行业那样去奋不顾身地学习。“以前我的团队是几个编导,可现在我的团队里有好几个世界500强里出来的人。我要带着他们去打仗,就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紧跟着的2008年,李静带领自己的团队进军电子商务,同年推出大型女性购物网站乐蜂网。一切快得“不可想象”。即便是在2007年初盘点“超访”6年成长的一刻,李静也未曾想到自己能够跨过电视的边界,去重新体味一遍奋斗的快感。她隐隐觉得自己正在被推向一潭深水,但是游得前所未有的欢畅。
应该说,在这场真正意义上的转变之中,李静做了一道算术题,忙碌越多她就越是快乐。2007年夏天,她在自己的博客中写道:“最近的日子好像没有片刻的喘息时间,每天的工作被排得满满的,因为喜欢,所以从来不曾抱怨,喜欢这份满足感,喜欢做自己,这样的我是快乐的。有朋友问我,想要怎样的工作?老实说,从来都没有把现在的一切视为工作,他们更像是我的孩子,我的家人。从最初稚嫩地咿呀走路至今,他们陪我一起欢笑,一起哭泣,一起成长,一起拼搏。”
像是某种呼应,同时期的戴军也在做着一道算术题,只是他越忙碌就越是不快乐。当李静为了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迅速获取判断力而疯狂充电的时候,他也一点没闲着。最高纪录是同时接9个节目,每天都穿梭在不同的节目组,有时一觉醒来已然想不起自己身在哪个城市。“我是老好人,朋友开了新节目,我肯定要去帮忙的。有那么一段时间,所有工作就像约好了一样全部向我扑来,我没日没夜地赶场,仿佛回到了90年代在各大夜总会做表演嘉宾的时光。”
2008年,疲于奔命的戴军身体终于出现了状况。一天早上,他起来漱口,却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表情木然,水顺着嘴角就往下流。那一瞬间他认定自己“面瘫”了,因为半边脸都没有知觉。他心想这下完蛋了,还有那么多工作压着,怎么办?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戴军都要早上6点钟起床赶到北五环一个老中医那里去扎针灸,然后再赶去节目组录影。作为主持人他必须要在节目中笑,但一笑脸就疼得不得了,但他必须咬着牙坚持笑,即使这辈子都没有笑得这么痛苦过。有时他一边忍着疼去笑还一边在节目中调侃自己。李静拿他没办法,“人家是有点什么小毛病都要躲着镜头,藏着掖着的。你倒好,整天在节目中说自己’面瘫‘,也不怕媒体乱写。”戴军说:“无所谓,我怕什么,我百无禁忌。”
再是百无禁忌的戴军,也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病痛而吃尽了苦头。或许有时人就是需要一个不期而遇的干扰,才能从奔跑的状态停下来,重新去思考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等到挺过了那段焦灼而错乱的生活,戴军望了望镜子中自己的脸,只说了三个字:何苦呢。“如果你的爱好恰巧是你的工作,你在完成梦想的同时又能挣到钱,那自然是最好的一件事。如果说做一件事情你不能从中享受,那就是挣了钱也不会快乐。”于是戴军决定改做一道减法。他与经纪人苏威商量,试图慢慢减少工作量。
作为并行多年的老友,苏威其实最了解戴军。她知道这个老好人的内心其实很固执,只要是他坚持的事情,很难被旁人说服。李静就曾跟戴军说过:“你看你玩得好的朋友里有那么多老板。要不你也跟他们谈谈合作的事,自己搞个公司,拉点投资不是挺好吗?”戴军摇摇头:“我的世界本来就是个路边摊。突然有一天,你吃饭的地方变了,身边还多出一群你原本想也不敢想的朋友。他们让你看到了不同的世界,这就足够了。能和他们一起吃饭、喝酒,这就足够了。好比我原来视力0.8,现在我升到1.2,这就是收获,没必要奢求更多了。”从那以后,李静不再劝说戴军做生意。
可人总是矛盾的。那些说自己很懒的人,那些说自己胸无大志的人,却又往往是最马不停蹄的人。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还有一个最大的前提不能漏掉--偶尔,人还是会有那么一两件喜欢的事情,想要为之付出激情。比如在“誓做减法”的几年之后,搜狐筹拍网剧找戴军做男主角,他欣然地答应了。但是他又不想放弃度假,所以就决定将这项工作浓缩到15天来完成。结果拍到一半出问题了,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过两天还要录节目,这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早上5点多就起床化妆拍戏,拍到晚上7点再赶去录节目。节目录到凌晨2点,妆也不卸,直接杀回剧组,睡上2个小时又继续拍戏。这样连轴转了2天,他终于成功地在和女演员对戏的过程中睡着了。只见那女演员口中念着:“这个事情办不到,怎么可以这样呢?”戴军双眼紧闭,将台词脱口而出:“是,那你有什么别的方法?”女演员大惊,这个人前一秒还睡得特香,怎么下一秒就把台词说得一字不差?!戴军苦笑:“我也不知道,我一点意识也没有了。”网剧拍完了,戴军再次站到镜子面前问自己:何苦呢?是啊,何苦呢。但要是真给他再一次选择的机会,估计他还是会说:“15天拍完吧,我要度假。”
无论说法有多么不同,李静和戴军终究都是两个忙碌的人。或许正是因为这两个人都太明白什么是对自己而言的“享受”,所以才能够承受得了那份“忙碌”。这也再次证明,一个人正在做着什么事情或许并不决定他最终的目的地,那些际遇只不过是他彼时所选择的一条向前的路线罢了。而一个节目也大体如此,它可能会应时应景地去做很多很多尝试,但没有哪一种尝试非得成为对未来的定论。
总会有人误以为,不盲目就是一种方向感。但实际上,没有人能每时每刻都对人生的方向无比确信。谁规定李静不能因为工作太累而崩溃大哭?谁又规定戴军不能因为一时兴起而陷入疯狂的加班熬夜?电影《EatPrayLove》中有一句经典的台词:“为爱失去平衡,才是平衡心灵的一部分”。这个世界不会有永恒的状态,只会有变动的平衡。如此,为了追逐目标而暂时失去方向,那也是方向感的一部分。唯一的问题是,你要主动去做出选择,无论是为了别人改变,还是自己焕发青春。
没那么完美
1939年,美国出现了世界上第一台黑白电视机,从此这个“神奇魔盒”开始用一种全新的声画文本影响人们的社会生活。1958年,我国的第一台黑白电视机诞生。这一年,中国的电视行业从无到有,时光荏苒,到了2008年,它已经迎来了第50个生日。在这半个世纪之间,中国经历了巨大的改变,中国人的视野与情怀也已与整个世界同步,与此同时以电视为事业的一群人,也在不断挖掘着这个“黑匣子”的巨大可能。这其中不乏敢想敢做的民营电视人,而李静就是其中一个。在她的眼里,历史赋予了“电视”太多的功绩与浮名,而真正使“电视”无可取代的,是亿万观众的眼睛与心灵。尽管电视将他们与时代相连,但是观众在实现着电视的生动。电视不仅是一个传播信息的机器,更是一个传递情感的纽带。所以电视真实但并不冰冷,它是有体温的。
如果把“超访”比作一个人,李静说这个人一定是个“热心肠”,有时他可能会有点疯狂,但疯狂的本质是因为他喜欢做梦,也喜欢帮人“圆梦”。早在2001年,“超访”就曾推出过一个特别企划“超级梦想”,专门帮人填补心中的“不完美”。这是一个向梦想和幸福致敬的主题,然而其中有一期节目险些让“超访”自己陷入了“不完美”。
那一期的“当事人”不是明星,而是“超访”的工作人员小A。小A和她的老公结婚很多年,孩子都六七岁了,但老公从来没有跟她说过“我爱你”。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李静听说了这件事,就想在节目中给她一个“惊喜”。于是那天,李静在后台状似闲聊地和小A说起了这件事情,艳艳则躲在角落里拿着机器偷偷地拍下了她们聊天的过程。静姐对小A说:“你老公要是哪天和你说了’我爱你‘怎么办?”小A说:“他要是对我说’我爱你‘,我能把头搁在这儿。”
事实证明,再不浪漫的男人也是抵不过“超访”的软磨硬泡的。经过李静、戴军、艳艳的轮番轰炸,小A的老公最终不仅答应了在节目中对妻子表白,还接受了“超访”的特别任务--他给老婆挑了一枚钻戒,准备现场向她表白。
录影当天,蒙在鼓里的小A被安排坐在了观众席。她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还以为只是抓她来当“观众”。当期编导艳艳和导播做了最后的确认,觉得没有任何问题了,就坐到监视器前,等着好戏上演。
首先是播放了一段“情景再现”的TV。影片讲述了一个女孩和她老公相识相恋的过程。最后的落点当然是女孩觉得自己很幸福,但心中仍然有着一个缺憾,那就是老公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我爱你”。故事讲到这,再看小A的表情已经有点古怪了。但她并没有发现有一台摄像机正在对着她拍,也没发现她身后的工作人员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一块纸板,上面写着“女主角在此”。
接着播放第二段视频。这正是艳艳偷拍的小A和李静在后台聊天的过程。只见小A盯着大屏幕,嘴巴越张越大,最后干脆站了起来,直直地站在观众群中间。这个时候艳艳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甚至有点高兴,小A的反应这么大,之后的节目就更有效果了。李静在舞台上贼兮兮地笑着说:“大家说我们今天能不能帮她完成愿望呢?让我们继续往下看。”
终于到了第三段视频。这一次李静难得出现在外景中,她的身后是一间办公室。只等镜头中的李静推开门,小A的老公就会出现在那里,而一切也就将真相大白。与此同时,男主人公已经捧着鲜花站在了大屏幕后面,就等着门一打开从里面走出来,把钻戒戴到小A的手上。可就在这个时候,小A“嗖”地冲下观众席,冲出了摄影棚。
艳艳依然不紧张,她已经安排好人专门盯住小A,一会儿肯定能把她给拽回来。可谁知过了一会儿,一个气喘吁吁的人跑过来对她说:“艳艳,你赶快出去看看,小A摔倒了!”艳艳心想不妙,等她跑过去,人已经被抬到了化妆室。据目击者称,她跑得特别慌,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一下就绊在了地上。艳艳低下头,俯身看着躺在沙发上双眼紧闭的小A。她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念着:“完了,完了,这下我老公要和我离婚了。”艳艳本想安抚一下她,却见李静冲了进来。小A睁眼一看是李静,立刻委屈地喃喃道:“你们不应该这样,我没心理准备。我老公怎么可能会来呢?你们就这么去找他,他肯定要和我离婚了。”李静说:“你傻啊,你老公今天真的来了,穿着西装在后台等着呢,没把握的事我们能做吗?”听到这,艳艳退出了化妆室,站在过道上着急地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办。还没缓过神儿,李静冲她走了过来,当着在场好多工作人员指着艳艳的鼻子说:“这期节目绝对不能有问题的,如果要有问题我跟你没完!”艳艳很想哭,但她忍住了。后来她咬着牙强撑着把节目做完,直等到进了家门,才哇哇地大哭起来。
那一晚,艳艳很委屈。她想不通,自己把工作全部都安排得好好的,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李静并没有去责备她。又过了一阵子艳艳想通了,李静当时生气不是针对她,一期节目出了状况,作为编导就是要承担责任,况且还让自己的同事摔得那么严重。
其实艳艳知道李静是一个对细节和结果都要求苛刻的人,她这么做是为了节目。距离这次“节目录制事故”很多年以后,有一次艳艳过生日,李静叫了好多同事和朋友为她庆祝。这么多年,李静很少会对艳艳说煽情的话,她们之间也很少有仪式感的东西。但那次李静对艳艳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这个人,不喜欢完美的东西。超访要的不是完美,是个性。当然我喜欢的朋友,也是一样。”艳艳有点明白了,李静的挑剔不是在追求完美,只是为了维护个性;她信赖你,也不会是因为你不犯错,只是因为你的个性不可取代。
转眼到了2008年初,“超访”再次推出了一个特别企划“超级帮帮忙”--帮助明星完成一些未了的心愿。这不是新招,但与以往企划最大的不同是,“帮帮忙”会把整个外拍的过程呈现给观众。2008年艳艳已经成为了“超访”的主编,不用再负责具体内容,但她依然主动要求做这一企划的外景主持,“超级特派员”。有编导半开玩笑地问她:“为什么还要参与这个特别企划呢,不怕有阴影吗?”艳艳笑了笑说,不怕。其实心中从未有过阴影,因为电视从不缺少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