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阳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那个衣着干净的女人对着他笑:“阳阳,陪妈妈一起好吗,很快就不难受了。”曾经他记忆中那张温婉的脸已经蜡黄不堪,甚至满是皱纹,像极了童话故事中的巫婆。
“不要、妈妈求求你…”瘦小的孩子在女人的桎梏中挣扎着,空气中弥漫的刺鼻瓦斯味让他难受的快要窒息。
“乖孩子,爸爸不要你,只有妈妈是爱你的,跟着妈妈一块走吧,这样妈妈就能继续陪着你了。”女人赢弱的身体已经让她的微笑都有些费力,最后呈现在脸上的表情透露着扭曲的疯狂。许是多年的阴郁心情牵连着体质都变的虚弱,竟然让一个十岁的孩子挣脱开来。
瘦小的孩子拼命地拍打着门,哭着喊着救命。
梦中的林郁阳满头大汗,眉头紧锁,身体蜷缩着,细看还带着颤抖。可是突然,他放松了身体,那个让他安心的人来了。
瘦小的孩子被人背在背上,他只看得见那人单薄的后背,那人不停的安抚着他。可是他实在是太怕了,他在那人背后浑身打颤,哪怕是年龄尚小的他,都感觉到了在死亡边缘挣扎的绝望。于是他一口咬在那人左肩处,用力的用力的,仿佛要深入骨髓的力道。那人疼的缩了缩脖子,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终于回过神来,搂住那人的脖子,眼泪鼻涕交杂地哭着:“哥哥,你终于来了…”
但是那人回头,脸上却始终一片模糊。
林郁阳猛地惊醒。他擦擦额头的汗,懊恼地想,居然又梦到小时候的事了,可是哥哥的脸为什么是模糊的。一定要快点想起来,因为那可是他跟哥哥重要的回忆啊。
可是躺下来却再也睡不着了,突然特别想听到哥哥的声音,就想打个电话。室友都已经睡熟了,林郁阳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铺。
走出寝室,他依稀记得楼层的公用厕所似乎在最左边。那是一个远离楼梯远离人流的地方,基本上每个寝室都有厕所,四个人一个寝室倒还算方便,特殊情况才会去那种没有人气的地方。
最左边吗?
仿佛是恶俗小说里的情节。那尽头的走廊灯忽明忽暗,加快脚步,尽头就是厕所。但是厕所旁边还连着一扇门,此刻它是半开着,但是依旧可以闻到一股阴暗潮湿味。
背后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住。林郁阳快速地扭过头,跳开几步。在微弱的光线下,他看清了来人的脸。哑巴。
哑巴已经换下了白大褂,白色的短袖,水洗蓝的的牛仔倒是更显出他的身材欣长,甚至有点瘦弱。
哑巴从他身侧走过,推开那扇门。
林郁阳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室内的格局。其实也完全谈论不上什么格局,就是一个不到二十平米大的房间,一张军用单人床,灰突突的墙壁,如果不是角落的一叠书跟衣物,完全就像一个毛坯房。没有光线也没有窗户,就像一个密闭的仓库。夏天潮闷,冬天湿冷,完全不是什么舒适的住处,助教居然都比不上学生的福利好。
林郁阳随意瞄了两眼,转身走进了厕所。没过一会,哑巴手中拿着盆子和毛巾也走了进来。林郁阳侧了侧身子,往里走了走,拿出手机,听着话筒里有节奏的通话声,心跳都缓了缓,夜里太安静,此刻整个厕所里都是他紧张的呼吸声。
接通了!
“喂,是小阳吗,你哥今天参加了一个交流会,喝了点酒,回来就睡死了。有什么事跟我说,等你哥醒了我就告诉他。”
就像一盆冷水从他的头上透彻到脚底。这个时间,他的哥哥肯定是跟他的女朋友在一起不是吗。他什么都知道的,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
“小阳,怎么了…怎么不说话。”电话那头传来了女人焦急的声音。林郁阳深呼了一口气,用平静地语气找了一个借口,结束了通话。
“不要看我!”懊恼地对着哑巴发着火。林郁阳也觉得奇怪,他一向性格平淡,对着旁人哪怕没有友好也有礼貌。可是每每遇上这哑巴,都会让他情绪失控。他果然是很讨厌这哑巴,非常讨厌。
气冲冲的往寝室一路走过去,扭头发现身后那个人还跟着自己,索性停下来不走了,就拿那么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那人。结果那人倒好,有胆子尾随没胆子跟他对视,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曲着背低着头,好不可怜。张张嘴,刚才的怒气就消掉了。
林郁阳还想说些什么,突然走廊一阵凌厉的脚步声传来,还没看清是谁,那个黑影就已经扯住了哑巴的衣领在恶狠狠地放话了,“臭小子,我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助教,咱兄弟你也敢欺负!活得不耐烦了是吧,识相点,以后就离咱小幺远点。”林郁阳哭笑不得的捂住脸,来人是寝室年龄最大的许蒙,偏生长着一张娃娃脸,只有一米六五,穿着天蓝的兔子连体睡衣,帽子上还低拉着两个长长的兔耳朵,瘦小的个子让他不得不踮起脚“逞恶”,这个画面看上去并没有多威猛,倒是有点戳中萌点。
“许萌萌,你够了啊,快松手,人助教本来也没恶意。”一个穿着格子睡衣的大高个一脸无奈的把小个子拎回身边,抱歉的对两人笑笑,“这家伙知道你去外面半天没回来,瞎担心你呢。”
“老二,你说什么呢,作为寝室最年长的,我自然要关心寝室的小幺,花季少年夜不归宿很容易走上不归路的!”许蒙涨红了脸,攥紧了小拳头。
老二斐远一头黑线:“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老二!”
如果不是地点不对,林郁阳真想笑出声来,他对着许蒙抗议多次不要叫他小幺,结果人还不是持之以恒叫到现在,搞得他都精神麻痹了。
“好了,没事,我们回去吧。”林郁阳揽着两人的肩膀往寝室走。突然他停下来,他发现他完全忘记了哑巴的存在,那人就站在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收敛了笑容,扭过头对着那人说:“你走吧。”
于是,在许蒙惊奇的目光中,哑巴默默地站了一会,扭头走了。斐远看着,若有所思。
“走吧走吧,是要待在这里过年嘛。对了,还有一个家伙呢。”林郁阳觉得,既然寝室里的三个人都已经醒了,那剩下的那一个应该也睡不着了吧。
许蒙一听就炸毛了:“管他做什么,那种自私自利的人,我才不承认他是我们寝室的呢。”一旁的斐远摸了摸他的头,嗯,还是那么软。
林郁阳一看这位的样子就知道他也是赞同的。大学寝室天南海北的聚一块,都是缘分,得和睦相处。可是有些人就不用给台阶了,比如寝室里那个开学就往死里作的人。所以他们寝室里只有老大、老二、小幺,却没有老三。
三个人走回寝室,轻手轻脚的,没有开灯,都默契的拿出手机来照亮。他们知道,大半夜的得为睡着的室友着想,可是有些人就是那么没情商。
“哟,三人团回来了,我还在想要不要锁了门呢。”语气极尽阴阳怪气,倒是跟他那刻薄的嘴脸一个样。
很显然三人小组却没一个理他,许蒙运气差,跟这家伙是对床,结果为了表现他的气节,他从开学到现在都没有爬上自己的床,一直跟他的竹马君斐远挤着睡。不过感觉斐远是乐在其中的。
林郁阳可悲地瞄了那孤零零的室友,只是并没有同情。那种有祸就溜,有福就巴结的人,实在不值得真心相对。
“小幺晚安。”睡在斐远怀里兔宝宝闭上了眼睛。
“晚安。”被许萌萌同志治愈了的林郁阳表示,今晚会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