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片艳丽花圃之中,迟霖琦好好一个美貌少女,这时面色惨绿似已晕厥,秦知香腰上一松,陆西寅身形极快,已然放开她自行跃到了花圃之前,他连唤两声,迟霖琦均毫无反应,秦知香跃近见了迟霖琦的模样,心中悚动,有些害怕地道:“迟、迟小姐莫非是中毒了吗?”
陆西寅神色严峻,双目极快速地扫视花圃布局,答道:“大约是花粉有毒,霖琦困在阵中太久,吸入花粉太多,自然中毒。”秦知香万万没想到将迟霖琦留在此地竟然会有如此危害,顿时十分内疚,焦急问道:“她、她可还有救?”陆西寅额上冒出细密汗珠,却仍笑道:“有没有救我不清楚,总之这下,我是必须得先入阵了。”
才刚说完,他就跳进了花圃之中,秦知香心头一跳,却来不及阻止,陆西寅一进阵中,以袖捂鼻,向迟霖琦行去,秦知香于阵外看得清楚,他虽向迟霖琦的方向走,却被花株摆设方位引领着原地打转,心里有些明白为何迟霖琦在阵中会走不出来。而这些效仿“水晶参巢”的花卉还会散发迷惑心神的花粉,比之当初在春罗山上的石阵又多一分凶险。
“咦?那臭小子已经进去了?”不意南筱鬼母已经到了身后,秦知香紧张地道:“鬼母,花粉有毒,别让小雨靠近!”南筱鬼母一见这些花的模样就认了出来,她心中怨恨已极,立时大怒:“居然还在种这种花!还用得着破什么阵呀!一把火烧了就是!”秦知香急忙拦住:“不行,鬼母,人还在里面!”
南筱鬼母急怒攻心,放下小雨就去点身边所携火折子,秦知香大惊,夺手就去抢,南筱鬼母虽然患上绝症、功力大不如前,但武学修为却比秦知香这种只学了几年武功又临时抱佛脚几天之人高出一大截,加之秦知香顾念小雨不敢动用内功,只以擒拿之势去与南筱鬼母抢夺火折子,算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她的擒拿功夫全是龙吟剑派的所谓“龙爪功”之类三流功夫,没换几招就挨了南筱鬼母好几下,好在鬼母劲力不大,反被秦知香内功反震,却也叫秦知香痛了一阵。
纠缠间南筱鬼母已将火折子点上了,陆西寅听到她们打斗之声,心中不解,然而他身在阵中,对阵外之事当真是可望而不可即。此阵法虽妙,但此时无人指挥,便是个死阵,陆西寅辗转几圈,便绕到了迟霖琦的身边,探她脉息,中毒并不很深,急忙取出他门派中的疗毒药“心旭膏”往她人中上擦了点,见她面色稍稍好转,也在自己鼻尖擦了一点,才抬首去看。
这阵如今虽是死阵,但阵中路径九曲连环,极之复杂,如今看似石屋就在眼前,却是要往它再靠近一步也难,更何况花粉毒性,不容活人在阵中多做逗留、慢慢研究,他回望来时路,尚且记得一二,为今之计,还是带着迟霖琦先行返回,给她解了毒才是办法。
他抱起迟霖琦正欲站起,却见阵外南筱鬼母手中晃动火种,竟点了五六个火折子,更有几个已经丢进花圃,火势一起,这外表美丽非常的花卉点着后随风发出恶臭,秦知香想要去将火踩灭,才刚一踏前,吸入这味道,脚下登时一软,她心念动得极快,立即将小雨的口鼻掩上:“小雨!!屏住气!!”
南筱鬼母大为得意,哈哈大笑道:“烧着了,烧着了,快些烧光!!”返回之路原就复杂,此时被烟一熏,更加辨认不清,陆西寅顿时寸步难行,往后看去,咬咬牙,这下再无他法,只能往石屋方向逃走。秦知香见火势越来越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身后一大片脚步声,却是楚晶鸢苑坤等人与武林群雄且战且走,也往这边来了。
自南筱鬼母与陆西寅往石屋方向来,迟堡主早已无心于筵席场上,率先追了上来,是以这时奔在第一个,瞧见花圃有小半已陷火海,急怒攻心吼道:“南筱鬼母!!简直欺人太甚,竟敢在迟家堡纵火!!”他已寻了多年不用的长剑在手,就向南筱鬼母刺来,南筱鬼母却与秦知香正自过招,苑坤见了大奇,叫道:“知香,你为何与阿母动手?”
秦知香半抱着小雨早已落于下风,见楚晶鸢亦远远奔来,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向小雨道:“小雨,快些到娘亲身边去。”放下他转身便往花圃方向而去,苑坤一把拉住她道:“你去哪里?!”秦知香想也没想,甩脱她的手,以袖捂鼻向火中奔去。
此时花圃前半已全被火势封住,秦知香不懂阵法,如此烧开成了平地,她反倒轻易就能够直线前进,她身法极快,饶是如此,越过火中时仍是将衣袖发丝全部点着,她想到若有清水事先将身子沾湿,便不至于此,但这种时候哪有空细想,她一路狂奔,火舌乱窜,惟愿自己轻功够快,在全身被烧到之前能够穿过火墙,到花圃深处无火之地。
终于灼热感渐息,秦知香依着求生本能跌倒在地,翻滚着将身上的火扑灭,她剧烈咳嗽想将先前吸入的浓烟咳出,却觉越呼吸越乏力,猛然一惊,看到身旁林立的花株,才想起她已深入花圃,此处虽然无火,却有毒性花粉,而适才的浓烟,定然亦是有毒,她一经想起,更觉全身酸软,眼冒金星。
迷蒙中似乎产生五彩斑斓的幻觉,梦中竟有母亲慈祥的面孔,更有一人,语调浑厚,是男子之音,隐约地唤着她的名字,听到他说道:“世间之物,阴阳两分,而人之所著,在形在神,知香,今日你将父亲的书籍撕做两半,也是遵循万物之理呀,哈哈哈……”接着她口中一滴口水滴在了手里崭新的雪浪笺之上。
她疑惑地低头,却看到自己脚上穿着的粉红绒线小袜,该比小雨所穿的更小,使力一动竟站不起来,这书房一般的地方,她怎地似曾相识,接着母亲含笑般的声音道:“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她又听不懂……”那人大笑道:“哪天……她见到……剑……就知道……”
那声音逐渐断续及至全部听不到,她随即感觉剧烈晃动,艰难地睁眼,正看到陆西寅焦灼的神情,长出一口气道:“你醒了!!”她想要开口,却觉得喉咙嘶哑,陆西寅取出一个酒壶状的瓷瓶道:“这是最上等的‘胥易’酒,往常我带在身边多久才舍得喝一口,如今要救命,没办法了,给你喝吧。”
入口果然甘甜清冽,又有些许辛辣,秦知香不懂喝酒,喝得又急,立即呛得坐了起来,陆西寅赶忙给她拍拍:“急什么,没人跟你抢。”两眼望见她颊边一丝被烤焦的秀发,甚为怜惜地抚了抚她沾上几道炭黑的面颊道:“好好地,面皮都被烧干了,你又跑进来做什么?”
秦知香一愣,理所当然地道:“你还在里头,我却没能阻挡鬼母放火,自然是我的责任,该来救你出去。”陆西寅盯着她瞧了半响,秦知香被弄得不好意思道:“怎、怎么了?”陆西寅神情郑重地道:“嗯,那么请问你九死一生地跑了进来,如今要怎么救我出去?”秦知香张了张嘴,看到奔涌而来的火势,顿时无话可说。
陆西寅叹了口气指了指晕迷在一边的两个人道:“这世上像你一般头脑不清的人,还当真不少。”秦知香定睛一看,两人中一个是迟霖琦,较之先前脸色已好了许多,还有一个,同秦知香一样浑身满是烧焦痕迹,却是苑坤!秦知香大为吃惊道:“怎、怎么苑坤姑娘,难道她是跟着我进来的?!”
秦知香急忙蹲下轻摇苑坤,陆西寅递了药给她道:“她是鬼母门下,还是你给她擦点药吧,这花只是花粉的话毒性不强,抹一点在鼻下应当能阻住毒气。”秦知香想起真正的“水晶参巢”毒性剧烈,此处之花果然只是复制的赝品而已,接过瓷瓶立即照做。秦知香瞧瞧迟霖琦问道:“迟小姐怎么还没醒?”
“她中毒时间久些,有些侵入经脉,不太好办,只得等出去以后再行治疗,不过已经给她擦药,意识应当会慢慢清醒。”秦知香听了安心不少,早先她与苑坤依着南筱鬼母所言先行到石屋处查看,碰上迟霖琦身陷花圃却不顾而去,若是因此害了迟霖琦性命,她当真于心不安。
夏日天气干燥,火势极旺,想来火墙之外仍在打斗,是以尚无人救火,秦知香看向无火的一边,问道:“那咱们如今,往石屋去吗?”陆西寅道:“真的是别无选择,若是石屋里再有什么机关,你我可就小命休矣。”秦知香见他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说笑,实在笑不出来,大火烤得她热得不行,她缓缓扶着苑坤欲站起。
陆西寅伸手要接,说道:“这个人给我吧,你去抱霖琦。”秦知香奇道:“迟小姐是你未婚妻,你不是一路都抱得顺手嘛,干嘛要换?”她这话实在有些歧义,陆西寅嘻嘻一笑道:“未免知香你喝醋,所以咱们换了。”秦知香这才发觉被他抓住话柄,气红了脸道:“又来胡说八道,苑坤姑娘也是姑娘,两人不是一样么?”
陆西寅眼睛在苑坤身上打了个转道:“苑坤姑娘啊,我觉得她不算个姑娘,所以还是我来扶着,这样你不用喝醋,我也不用喝醋。”秦知香被他绕的头晕晕,压根没懂他的意思,她虽然对迟霖琦心怀愧疚,却仍是十分不喜这位大小姐,心中对迟霖琦有些抗拒道:“不要,还是你抱迟小姐去吧。”
陆西寅只觉这苑坤居然跟着秦知香身赴火海,实在大不寻常,而衣着打扮又男子气十足,显然不能当个女子看待。见秦知香说不通,干脆用强的,握住苑坤一边胳膊道:“都说了你去照顾霖琦。”秦知香又将苑坤往自己这边拉:“都说了我来!”两个人互不相让、拉来扯去、纠缠不休,把个苑坤晃得忍无可忍,终于吼出一声:“别拉了!!”
两人吓得齐齐松手,秦知香小心翼翼地问道:“苑、苑坤姑娘,你醒了啊?”苑坤不耐烦地道:“这么扯个没完,死人都被你吵醒了!”陆西寅拍手道:“太好了,这下苑坤姑娘自己醒了,咱们不必抢着照顾她了。”苑坤转头狠狠瞪了陆西寅一眼,陆西寅也不示弱,眯着眼斜看她,眼神交汇处一派剑拔弩张。
秦知香不知道他们两人在搞什么,催促道:“快些走啊,等一下火烧过来了!”陆西寅顺从地弯身抱起迟霖琦道:“我适才已经研究过此处的阵法,前头一大片着了火,倒叫这路径变化少了许多,我估摸着应当很快能破阵而出了。”苑坤不佩服地道:“最好斩影使小哥不是随意夸口,不然我们几人性命难保。”
陆西寅转头,两人又是互瞪一眼,他邪邪一笑道:“不必担心,陆某虽不是神通广大,但保住苑坤姑娘的性命,这点本事还是有的。”他语意友善,语气却太过阴冷,不像是要保住苑坤的性命,反倒像是在谋划着取她性命,苑坤不禁一颤,咬唇不语,跟在他身后,慢慢出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