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东洵见邵伦手段极端,面上微现愠色,很快轻巧地道:“如今陈帮主一命呜呼,古岛主更没有与云梦剑派对峙下去的道理。”邵伦这下动作太快,极海老怪措手不及,有些怔住了,随即脑中迅速权衡利弊,神情和颜悦色起来:“陆大公子所言极是,这陈述焕本就是个想偷他人门派武功的宵小之徒,我原不该帮他。”
陆东洵微微一笑道:“古岛主懂得这样想,自然最好不过。”极海老怪转头示意金链岛弟子启程离开,对陆东洵笑道:“陆大公子答应老道士的东西,可别忘了。”陆东洵一揖道:“改日陆某一定差人妥善送到东海金链岛上!”极海老怪的肥脸上怪异地一笑,带着弟子离去,济仁帮众人管不了这许多,均屁滚尿流地跟上他往洞外去,生怕再留在洞里一刻,就如同帮主般小命不保。
这下惟剩陆东洵与云梦剑派众人在洞中,邵伦犹自怒目瞪向陆东洵,陆东洵却轻飘飘回到陆西寅身边,见了四人的模样,好笑道:“这么拉扯做什么?这小姑娘是谁?”他指的当然是秦知香,云瑞有些骄傲地道:“是主人的人质,抓住她主人就不会跑了。”陆西寅闻言面色极为狼狈,斥道:“胡说什么?!”
陆东洵眼中忽然严厉之色一闪而过,语气有些冷硬道:“小虎,你手里是什么?”陆西寅低头一看,才想起手中犹自握着,适才与极海老怪相斗,实在没有武器,他虽用不惯这么短的匕首、也只得拿出来舞了两下的天泓剑。
陆东洵与范萦泽相熟,自然熟悉天渊剑,他虽未见过天泓剑,但如此情景下,他脑子何等聪慧,立即一眼认出。陆西寅紧张地嗫嚅道:“这、这个……我、我可以解释……”他话未说完,突然痛得弯下腰,连连咳嗽,竟然咳出血来。
秦知香吓得急忙弯身拍他的背道:“怎、怎么了?”云瑞和符瑞早已吓得七魂没了六魄,跪地道:“大公子!!饶了主人!!”秦知香这才知道,陆东洵不知何时已经出手打伤了陆西寅,且天泓剑亦已被他握在了手上,他面色如常,仍旧和风细雨,但话语内容却严苛至极:“小虎,这剑,莫不是你从范掌门手上偷的吧?我平日是如何教你的?”
秦知香原本觉得陆东洵十分亲切有礼,如今才知那不过是假象,顿时背脊发凉,难怪适才陆西寅想要逃跑。陆东洵笑了笑,缓缓往范萦泽处踱步而去,一边道:“我便知你太听陆南雪的话,往后变作那不成器的样子,才特意过来督促的。”他将天泓剑递给范萦泽道:“小泽,贵门派自己的剑,往后可要收好了。”
范萦泽迟疑一下,亦没有解释,摸索着将剑收下,陆东洵笑道:“除了天泓剑,我家小弟没做什么关于剑谱的多余之事吧?”秦知香闻言脸色煞白,果然范萦泽如实而言:“陆公子已将‘天泓残剑谱记’下了,令弟似乎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不过……”他本想说“他答应将剑谱写下交给我”,话未说完,陆东洵已一跃半空,一掌劈中了陆西寅脖颈。
陆西寅立即晕厥,云瑞与符瑞吓得大哭:“大公子饶命!”秦知香震惊得不能动弹,这两人不是兄弟吗?!思及陆西寅会记下剑谱,亦是自己多嘴之故,当下更为内疚。这陆东洵也好生不讲道理,为何不听听弟弟解释?
陆东洵提起陆西寅的衣领,笑道:“放心,小泽,剑谱之事,我自然能叫这小弟忘得干干净净,而‘天泓残剑谱’在此地之事,我也自当守口如瓶。”范萦泽闻言并不表态,冷漠异常地道:“言重了。”他既知此事不在自己掌握之中,多说无益,自是沉默。陆东洵若有所思地凝望他一阵,方道:“——如此,我们便后会有期了。”言毕他带着陆西寅呼啸而去,云瑞和符瑞两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着走了。
秦知香尚自对这变故无法回神,范萦泽出声道:“秦姑娘,你过来。”他说了两声,秦知香才始听到,收拾着纷乱的思绪,默默走到范萦泽面前。邵伦莫名其妙地道:“师兄,她是谁?”到此时范萦泽方恨自己为何目不能视物,秦知香是何模样,他竟不能在临行前仔细看清楚,他叹口气,拿出适才陆东洵交给他的天泓剑道:“此剑原本为你所有,仍旧由你收好。”
邵伦见了脸色大变道:“师兄,你这、这是?她是?!”范萦泽思及自己眼睛受伤,往后定然要寻访名医治疗,而小丸山上师父恐怕亦不欢迎秦知香,说道:“原本,我想要接你到云梦剑派去,只是,如今只怕不能成行,正好眼下陈述焕已死,亦无人知晓剑谱在此,那么此间一切,便都留给秦姑娘你,你可将‘天泓剑’慢慢学会。”
云梦剑派众人更是听得云里雾里,掌门为何对这小姑娘殷殷嘱咐,她不是长虹剑派的人吗?!天泓剑的模样,云梦剑派之人亦不十分清楚,只觉掌门交给秦知香的这柄短剑,与掌门自己的佩剑天渊剑形状有些许相似罢了。邵伦忍不住出言道:“师兄,这话本不该我问,师父亦不准我过问,但我实在好奇,‘天泓残剑谱’究竟在何处?”
范萦泽声音冷冽道:“既然你知道不是你该问的,我自然不会回答你。”邵伦被一哽,悻悻走到一边。秦知香接了剑的手微抖道:“范、范掌门,莫非,你知道我的身世吗?你跟我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父亲他,他叫什么名字?他的名字,我妈妈都未曾跟我说过。”范萦泽浑身一颤,默然许久,终于答道:“他叫秦易尧,而将剑交给你的人,叫做秦易蓝,对不对?”
秦知香全身如被雷劈中,惊得几无知觉,邵伦乍然听到“秦易尧”三个字也不禁动容,仔细打量起秦知香来。半响秦知香才能说话,却几乎连不成句:“原、原来如此,听这名字,他们、他们应当是,是兄弟吗?”范萦泽伸手摸到她的头顶,轻抚道:“这剑谱,是你父亲留下,亦是他亲自留在这天泓池中的,秦易蓝……他既然将短剑交给你,便是将剑谱交给你之意。”
秦知香回想起范萦泽与陆西寅说起过秦门之事,当时虽然听不懂,却还依稀记得一些,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父亲是范萦泽的师叔,有些不能相信道:“我妈妈说,我父亲是落拓文人,还说他考举不中,郁郁而终……”范萦泽知她一时无法接受,将手放下道:“不论如何,往后秦门之事,全由你一人决定,你便是秦氏的族长了,知香。”
秦知香顿时呆若木鸡,邵伦将她打量完毕,实在不能相信这其貌不扬的小女孩竟是秦氏之后,且是如今秦姓唯一生存在世之人,他入门之时,师父肖庆早已自立门户创立云梦剑派,他对关于长虹剑派的所有包括秦门概无好感,冷然道:“师兄,你说完了吗?说完我们走吧。”范萦泽点点头,在一个门人带领下往洞外走去。
这时云梦剑派众人亦有些听懂了,这小姑娘居然是秦氏的后人!他们均与邵伦一样,是肖庆避走小丸山后所收的弟子,亦对秦门不存什么感情,只不过大多受范萦泽影响,对秦门之事稍有所知,知道掌门对秦门情意深重,当下犹豫着一边走一边一个劲向秦知香看,更有些人难以置信,掌门真的就这么离开?
等人都走得干净了,秦知香仍旧握着天泓剑呆立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往洞外行去,外面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残红犹在天边,红霞满天,照得峡谷溪流笼罩金黄,这大若岩的风光极之迷人,便连日落亦别有风致。
这一日之间的变故,竟然如此巨大,但不论是何变故,最后终究只剩她孑然一人,她茫然地看了看手中的短剑,在地上坐倒,疲惫之感席卷而来,叫她不知该何去何从,她只想坐着好好休息,或许明日才有力气启程回龙吟剑派。她心头惦念陆西寅,但想来他被家人带走,即便严厉,亦不会太过为难他,而范萦泽神通广大,眼睛也定能治好,又何须她来担忧挂怀。果真这世上她如同多余一般呢。
正自怨自艾,忽然脚边听到“哼哼”之声,竟然是极海老怪那只粉嫩的小乳猪,它当时被气流吹得乱滚,原来滚到这里来了,而其余的动物都不知逃到哪里去了,那鹦鹉、波斯猫与山羊,瞧着都比这小肥猪聪明伶俐许多,自然知道逃走,而这小肥猪憨傻无知,竟留在了这里。秦知香顿生同病相怜之感,将它抱起紧紧搂住道:“小肥猪,只剩你了吗?跟我一样呢。”小肥猪无辜的小眼睛抬头看她,她原本心情悲怆,见了它绿豆似的眼睛,她却一下笑了出来。
秦知香对着夕阳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变黑,小肥猪大概觉得她居然石像般一动不动,十分奇怪的瞅着她,她朝它笑笑,终于起身,又走回洞里去。小肥猪被她抱着似乎很不舒服,四个小蹄子扬着挣扎。
秦知香向它笑道:“小肥猪,我刚才想通了,我虽再也见不到亲人,但这水下巨石,是父亲所留,我往后都可看到他的笔迹,亦算幸运。而虽然我不会游泳,记忆力不好,学武功也没有什么资质,但是时间这么长,我慢慢总会学会的,这才不负父亲一番心思,往后既有这武艺陪我,便不算孤独。你说是不是?”说着,她一手放开小肥猪,旋身跳入了天泓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