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话未说完,背上原本被黑布包裹的长形巨物已然握在手中,他一跃极高,右手借跃起的冲势以这巨型武器随挥,秦知香耳中“嗡”的一声,未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脚下整片草地竟被掀起,马声嘶鸣,霎时间坐骑被横切成上下两半,秦知香亦被气流冲出去,在地上重重滚了几滚,撞到岩石,痛得身子蜷了起来。
这人攻击力道如此惊人,骏马被劈开后肉酱一般全数炸开,淋得秦知香全身都是,她本就撞中胃部十分难受,再闻到血腥气味更是恶心欲呕,那男子手中武器的黑布揭开,红彤彤的一块既不像刀亦不是剑,形状极长,那男子使起来却灵动非常,秦知香才呕了两下,他已站在她身前,举着武器要向她挥落。
“咣当”一声巨响,范萦泽手中天渊剑不过十来寸长,且剑不出鞘,只以鞘边相迎,竟然轻松架住了这落下的庞然大物,那漠北狼族的男子咧嘴一笑:“来得好,很久没有跟范掌门交手了。”范萦泽一言不发,左手运气,他所学长虹秦门的“水芜掌法”以深厚内力为基础,掌势如同层层水波漾开,浑圆绵延,威力极大。
那男子知道厉害,纵身躲避,脚下草地同样被掀起一大片,随潮水般的掌势翻涌竟似海啸一般,他顿时无法立足,也跌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只是他下盘极稳,只滚一下便即跃起。范萦泽冷冷看那男子的狼狈模样一眼,弯身要将秦知香扶起,他见她仍是难受的样子,心里暗自遗憾没叫那男子也淋这一身血水。他冷然出声道:“费戟王子,要打便打,别做多余的事情。”
那漠北狼族的男子费戟哈哈一笑道:“瞧范掌门这爱惜的样子,看来今日这小姑娘我非杀了不可了!”范萦泽嘴角微掀:“大言不惭。”话音未落,费戟又已攻到,他的武器比长枪短不了多少,不知是何材料做成的器身却是三角形,十分尖利,与天渊剑相交都不落下风,范萦泽虽右手持剑,却始终不拔出鞘,剑在鞘中只做挡格之用,更不使出剑法,身形如青烟般淡淡飘动,状似不属意于进攻。
秦知香一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俯在地上偷眼看向他们相斗,那男子招式虽不如何精妙,气力却占上风,范萦泽轻飘飘地也不使什么内力,只以左手间或出招,看起来随时落败的模样,秦知香偷偷往边上挪动着,打算伺机逃跑。
她正一边观察战况一边挪动,猛然间一回头,眼前却正对着一个狼头,这些狼身形比她还大,绿幽幽的眼睛正盯着她,她吓得叫了一声,那狼立即扑上欲咬,范萦泽听到动静脸色一变,返身要去相救,费戟一招挡住,笑道:“范掌门,先同我分个高低才是。”范萦泽心内怒气升起,脸上却更加冷若冰霜,声线足能把人冻住:“让开!”
费戟使个手势,剩下的狼族人更是招呼狼群向秦知香而去,秦知香吓得魂不附体,眼前只有一张张血盆大口向自己咬来,足能将她生吞下肚毫不费力,她害怕得将眼睛紧紧闭上,只盼这是一场恶梦,“噗呲”一声响,秦知香居然未觉疼痛,才敢睁开眼睛一丝缝隙,却见陆西寅已从树上跳下,一脚踢晕了一只恶狼。
秦知香一下喜出望外,身上却因为太过害怕有些腿软,陆西寅将她一拉,就要突出狼群重围。费戟自语了一声:“怎么还有一个人?”范萦泽也已看到陆西寅,神情更加不愈,他身形奇快,微微闪动就已跃出丈许,费戟锲而不舍,绝不肯放他过去,堪堪跟上,又来相斗,范萦泽知他天生巨力,本不欲与他硬拼,但此时失却耐心,左掌握拳,真力充盈,一拳夹带虎虎风声,足可开山摧石!
费戟见他动怒,对自己的拳头深有信心,竟不闪避,也同样出拳,毫不畏惧朝范萦泽抡去,电光火石的一瞬两拳相撞,费戟痛呼一声,右臂已折,整个上臂歪在一边,断开的骨头从皮肤下戳了出来,白骨森森又血肉模糊,费茜公主惊叫起来,狼族其余众人见状俱都慌张不已,无暇再去指挥狼群。
范萦泽拳头亦觉麻意,但一刻都未停下脚步,一拳出完立即向秦知香处奔去。陆西寅虽然身受内伤,但对付畜生还是绰绰有余,狼群虽然凶恶,毕竟与武功高手不可比,被他击毙几只,其余便有些胆怯,加上无人指挥,更是不成气候。适才陆西寅为怕被范萦泽发现,不敢跟踪,而只是推测范萦泽去横河渡的路线而一路走来,马匹更不敢用,只栓在远处,自己躲在高树细察,此时拉着秦知香赶紧往马匹处跑。
范萦泽几步跃出已经赶到,心念着自己为与陆东洵有旧而放这小子一马,这小子竟然不领情,仍是鬼鬼祟祟打着歪主意,实在死有余辜,一掌挥去就要立即取陆西寅的性命。陆西寅内功虽所剩无几,招式却在,耳听这掌势的劲风,暗暗心惊,他无法抵挡,只得尽力闪避,秦知香缩在他身后,拉住他背后衣料,感觉真气激荡,身上不禁发抖。
又是“呼呼”破空之声,却是凭空一根金色锁链向范萦泽击到,范萦泽侧身天渊剑一劈,这剑虽未出鞘,但以他的内力这一下斩击也十分强劲,哪知竟斩不断这锁链,反叫锁链将剑身缠住,费茜一身纱衣美妙之姿如身坠梦中,玉手白如削葱,执住锁链另一端。范萦泽似乎有些意外,微一晃神,十几个狼族男子一拥而上,手中皆有武器,陆西寅手无寸铁,适才与范萦泽交战又十分耗神,一下不查被击在头上,立即栽倒。
“陆西寅!”秦知香惊叫尚未喊完,自己也被打晕,范萦泽见他们已架住秦知香,终于开口,只是声音如同来自千年寒窑般冰冷:“你们究竟想要怎样?”费茜似是心虚,只是低头,范萦泽右臂一挣,锁链便被挣脱。费戟的伤口已被简单处理,虽痛得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却仍维持着一丝得意之色:“我们想要怎样,自然是要你与费茜成婚。”
范萦泽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三四个狼族男子挟制住秦知香,已然回到费戟身边,费戟勉强站立,挤出笑容道:“既然僵持不下,那么在范掌门决定之前,这小姑娘便先由我们照顾了,范掌门放心,我们不会为难她的,只是范掌门考虑的时间,也不要太长了,我们饲养漠北的狼群,一向都喂以活人,时常叫他们练习捕捉,才能保持野性嘛,所以我可不想,嘿嘿,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成了狼群的食物。”
范萦泽越听脸色越青,狼族已然召回众狼,缓缓离开,费戟最后还丢下一句:“范掌门知道到哪里找我们,我静候佳音。”费茜有些依依不舍,见范萦泽对他们毫不理睬,也只得转头同兄长走开。一时走得干净,只剩范萦泽跟撒了一地血肉内脏的马匹以及几只狼的尸体。
范萦泽静静伫立,心中懊恼已极,思绪纷繁万千,如此束手无策的感受,他很久都未曾遇到过了,正烦心时,忽然地上有东西动了一下,竟是陆西寅醒过来了。
他茫然环视了一周之后,扶着发疼的后脑,省起惊道:“秦知香呢?!!”范萦泽冷眼看他,也不回话,范萦泽心中虽然气恼,却只是在气自己,他此时无心杀人,只寻思如何救回秦知香,转身欲走,陆西寅出声叫他:“你!你别走!秦知香,就是跟我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呢?!”范萦泽实在不想理他,却还是停下脚步回身望他。
陆西寅见范萦泽面色不善,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斟酌着道:“范掌门,秦知香她,就是那个小姑娘,她就只是个普通人,也不是长虹剑派的人,跟你也无冤无仇,我知道你很讨厌长虹剑派,所以冲着我们来就好了,你船上那些个强盗,也是我偷偷杀的,她一点都不知情的。你何必迁怒于她,要抓她呢?”
范萦泽倒是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番话,忽地起了探究之心,说道:“你为何这么维护那小姑娘?”陆西寅闻言一愣,随即道:“其实也是凑巧,因为苍梧派的一些事……”范萦泽听到“苍梧”二字,似是惊讶似是不屑地道:“苍梧派?原来吕见苍还活着吗?”陆西寅想着他何止活着,活得可比过去更好了,接着道:“总之,就是一些因缘巧合,秦知香她,年纪小生活得就很可怜,真不该无辜卷入江湖纷争的。”
陆西寅想起她重伤昏迷之时流下的眼泪,她身受的痛苦,只在不被人察觉时悄悄流露,叫他想起自己的从前,他嘴角浮现一丝苦笑,他似乎很久没有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话了,除了在秦知香面前扮作“老前辈”的那一阵子。范萦泽却对这个话题十分关心,追问道:“她为何生活得可怜?”
陆西寅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不得不据实以答:“她是龙吟剑派的弟子,好像门中人嫌弃她是个孤女,总也欺负她吧。”“孤女?!”范萦泽被这词击中,龙吟剑派又是从何说起?不过适才见她出手,确乎没有一招半式秦门的武功,究竟怎么回事?陆西寅见他一副颇受打击的样子,更加不明所以,脑子里飞快琢磨各种可能性,不敢贸然发问。范萦泽仍对长虹剑派的人难以信任,问道:“你姓陆,叫什么名字?”
“陆西寅,西方之西,虎之寅。”范萦泽闻言,沉吟道:“如此说来,是陆东洵与陆南雪的族弟?”陆西寅面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随即答道:“算是吧。”范萦泽目光仍是锁住他不停打量,心中权衡着他所言是否属实,自己是否能够信任此人,最后终于道:“你既对秦知香存有同情,那么与我一同去将她救出,你可愿意?”
陆西寅大为意外,方才见他的仇家出手武功厉害,却是为了什么抓走秦知香?而他又是为何要去救秦知香?陆西寅心中疑窦丛生,却知不是询问的时机,嘴上只是急忙应允。范萦泽再无二话,伸手扣住他脉门道:“你的内伤,是被吕见苍打伤的?”陆西寅点头,笑道:“似乎很重,再加上又受了你一掌,伤上加伤了。”范萦泽沉默着号脉,随即道:“浮竹掌,他的功力确实不俗,——我可以帮你疗伤,只需助你运行气脉,很快便可痊愈。”
“真的吗?”陆西寅知自己的内伤若有高手相助便可极快好转,只是范萦泽突然提出相助,却叫人难以置信,“范掌门,我可是……长虹剑派的人,你真的要帮我疗伤?”范萦泽冷冰冰地道:“如今我用得着你,等救出秦知香,我再杀你不迟。”
陆西寅被这话冻得浑身掉冰渣,他想着自己的剑气本就生寒,原也该十分冻人,哪知今日却碰上一个比他还寒上数倍的人,虽然并不是武功招式能击出霜雪,但这性子也不愧了范萦泽常年住在那积雪的北狄小丸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