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辛彦逼问了赵绪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想来竟是连赵绪都弄不清楚这姑娘是何人,只知姓名是“秦知香”,武功十分厉害。凤辛彦一听武功厉害,馋得口水没流下来,过后几日,她一直没机会再溜过去瞧瞧秦知香,总算等到凤笑阳这日去酒坊巡视,他前脚走,凤辛彦后脚就又潜进书房,开了密道往花园去。
当然还抱着小嘟一起去,凤辛彦发觉这小猪傲气得很,起先她还估摸着喂它吃些剩饭剩菜,哪知这家伙完全不屑一顾,绿豆眼含着鄙视。凤辛彦知错能改,立即换了干净的饭菜,小嘟哼哼两声显得勉为其难,最后居然还喝了几口燕窝才心满意足地睡觉。
凤辛彦气得鼻子喷气:“看我去给你找个媳妇整治你!”立即叫人去找了几只小母猪来,小嘟看都不看一眼,小眼睛显得更加鄙视,凤辛彦挫败至极,最后还是赵鸾有些眼光,向她道:“六小姐,这是东海才有的太缕灵猪,并不是小猪,它已经成年,但形体永远只是这样。”凤辛彦听得新奇:“这样?听起来很厉害似的,有什么用处?”
赵鸾道:“应是道家之人追逐的灵物,至于有何用处,我也不清楚,我猜想,应该是,没什么用处。”凤辛彦稍稍失望,目光投向满眼挑剔的小嘟,恨恨道:“不管,一定要找只母的回来!”赵鸾几人相互看看,赵鸾道:“我们尽量找找看。”
此刻小嘟倒是乖得很,被凤辛彦抱着,她其实心底还是十分喜爱小嘟的,笑道:“你好好呆着,带你回那个漂亮的花园去。”今日凤笑阳不在,秦知香自然也没被搬到园中晒太阳,那红酸枝的小楼守着几个人,见凤辛彦又来了,很是犹豫。
凤辛彦才不理他们,径直上楼:“你们别怕,我只是去瞧瞧,又不会伤到她一根汗毛,四哥至于护成这样嘛,我是老虎野兽吗?”凤笑阳倒确实并未明言不让凤辛彦进来,更何况她先前便已见过秦知香,几个守卫少年便也没再拦她。
凤辛彦熟门熟路地进了卧室,凤家的几位医师亦尽数住在小楼里,她见了从小给她看病的楼大夫,急忙行了个礼。房中长几上摆着数十碗汤剂状的东西,有白有黄更有黑,凤辛彦吃惊道:“她现在就吃这些?”楼大夫笑道:“都是熟烂的米糊黑米粥、小米粥,这位姑娘昏迷不醒,只能拿勺子稍微喂一些。”
凤辛彦张大嘴道:“真是辛苦。”难怪得那么多丫鬟服侍,楼大夫撩着白须道:“嗯,如厕时更辛苦。”凤辛彦光是想象了一下就一股恶寒,扶额道:“楼大夫,您别说了。”楼大夫笑道:“老夫说笑呢,六小姐来做什么?”凤辛彦神秘一笑:“探查探查,将来可能要做亲戚呢。”
楼大夫未明所以,年轻人的话他是越来越听不懂了,收拾了药箱,与其余几位医师离去。小嘟早跳下凤辛彦的怀抱,在床周围绕来绕去,苦于腿太短,跳不上床。凤辛彦往床前挨了挨,看秦知香十分整洁,嘴角亦没有粥渍,身上更有股自然清香,想来她日日都要清洗,真是被照顾得妥帖非常。
哎,真是个妙人儿,不知道睁开眼睛会是什么模样呢?她黑色的羽睫微微颤动,跟羽毛在凤辛彦心尖上搔痒似的,而后缓缓的,眼帘开启,她看到秦知香的眼睛,四目相对,凤辛彦想着,原来是杏眼,比想象中更明亮,——咦,她她她,她睁开眼睛了!!醒了?!
凤辛彦刚张开嘴要喊,身上一麻,一动都动不了了,她惊恐地看着秦知香手指细微的动作,她被点穴了!!不过一瞬,她身后的五六个丫鬟全部被点中,连惊呼都来不及。凤辛彦眼泪都快流下来了,隔空点穴,真是好武功呀!
秦知香缓缓坐起,面色尚有些苍白,满头秀发垂挂,她环视了一下四围,目光幽冷。凤辛彦收起花花肠子,看着秦知香暗想着,怎么神色那么恐怖,还是睡着时可爱一点。小嘟已经撒着蹄子哼哼欢叫了,秦知香淡淡举了举左臂,将它捞到怀中。
许是躺了太久,秦知香下地时微一踉跄,随即看到长几上摆放的食物,她毫不犹豫端起一碗喝了起来,随着一阵“西西呼呼”的喝粥声,秦知香眨眼间就将这么多粥喝下肚去,凤辛彦不禁叹为观止:这位女侠究竟有多饿?
秦知香喝完粥,总算觉得身上有力气了些,看到小嘟与房中奢华的摆设她已经明白,她在凤笑阳家中,她向小嘟道:“知道天泓剑在哪吗?”她已无意探究为何自己并没有死、又是为何会在凤笑阳家中。她如今只想取回宝剑,立即离开此处。
她想去一次秦氏的祖坟,瞧瞧秦易蓝,再去寻到范萦泽,将天泓剑交给他,而后她便找个无人之地,静静等待蛊毒发作。毕竟她已是死过一次之人,再没什么可怕的。惟是可惜张胜义,她无法为他报仇,她实在不愿再想起与陆姓有关的人与事。
——那会比死更痛苦。她甚至还能回想起被浮槎剑刺中时冰冷的感觉,她心口抽痛起来,难受地捂住喘气,小嘟担心地蹭蹭她。她缓了一会儿才平息了痛楚,勉力笑道:“你不知道没关系,我总归能找到的。”她举头看向凤辛彦,看凤辛彦装扮与丫鬟们不同,走近道:“我解穴让你说话,你若是大叫,我立即杀了你。”
凤辛彦听她语调冰冷,吓得直眨眼睛,借她胆子她也不敢大叫啊。秦知香道:“你是谁?是凤家人?”凤辛彦老实回答:“我、我叫凤辛彦。”“知道天泓剑吗?”凤辛彦当然不知道,但她哪里敢说,秦知香皱了皱眉,举手想将她打晕,凤辛彦忙不迭地道:“你你你不能打我,这里、这里是凤家的密室,没我带路你出不去的,我四哥很快回来。”
秦知香一迟疑,凤辛彦趁机道:“你带我一道走呗,我给你指路,我很灵光的,绝对不会碍你的事。”说着扯开笑容,显得真诚一点。说话间,五六个少年闯入房中:“糟糕,秦姑娘醒了!”凤辛彦只觉眼睛一花,秦知香已经跃到门口,凌空踢翻两个少年,她身无武器,身手却快到不可思议,轻描淡写的几招,将来人全部打倒。
随即凤辛彦感觉身子一轻,腾云驾雾般地飘了起来,却是秦知香拎住她的腰带往门外跃去,凤辛彦激动得心口咚咚跳:天呐,她飞起来了!她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真想放声大笑,但看到秦知香肃冷的侧面,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她闭眼感觉着清风过耳,会武功真是太棒了!
“接下去往哪里走?”凤辛彦太沉溺其中,秦知香问了两遍她才堪堪回神,睁开眼看着小嘟艰难地趴在秦知香肩头,凤辛彦急忙收了收心,咳了一声道:“嗯……从这儿往左转,就是楼梯了。”秦知香凌然看她一眼道:“你最好不要骗我。”凤辛彦的小心肝儿一颤,点头如啄米。
凤辛彦与秦知香二人身形差不多,秦知香拎着她却身轻如燕,在房顶上如履平地,凤辛彦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路从花园到密道,再从凤笑阳的书房出来,她一直说个不停:“秦姐姐,你这样的武功,得练几年啊?”“秦姐姐,原来你是被我四哥抓回来的。”“秦姐姐,我四哥是不是很招你讨厌?”
秦知香终于忍受不住点了她的哑穴道:“你不必说话了,指给我往哪走。”凤辛彦满眼委屈怨念,指了指右边,她还要给四哥说点好话呢!
虽然天泓剑很重要,但此刻还是走为上策吧,只是这房子也实在太大了。秦知香提气纵跃,从书房而出后已经奔了一盏茶的功夫,却仍在凤家的宅邸之中,她重伤刚愈,又提了一个人,已略感疲惫,钻入房梁中,预备休息片刻。
凤辛彦新奇非常,瞪着眼睛左看右看:原来房梁里头是长这样的!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乐曲声,凤辛彦拿肩膀拱了拱秦知香,秦知香横她一眼,凤辛彦实在好奇,又拱了拱秦知香,秦知香无奈,拎起凤辛彦从房梁穿过,向那乐曲声去,她耳力好,这乐曲声尚混杂人的笑声,那声线叫她心里一紧。
这房间似是卧房又似大厅,尽头帷帐轻扬、春意融融,而房正中却有十余个少女琴瑟笙箫,奏出美妙音乐,至于酒桌旁乐得东倒西歪之人,正是凤笑奕,再看他怀中所搂之人的面容,秦知香惊得险些从房梁上栽下去,竟是冼宝黎!凤辛彦不认得冼宝黎,倒不觉得什么,更何况对三哥的此类行径早见怪不怪,本想来看热闹,却看到他,心里顿时无趣。
凤笑阳望着眼前人去楼空的景象,袖中拳头暗暗捏紧,身后一众人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凤笑阳道:“走了多久了?”“还、还没到一个时辰,早先六小姐来了,不知怎地,秦姑娘、秦姑娘跟六小姐一起不见了。”凤笑阳深吸一口气,冷静头脑道:“小彦古灵精怪,一定是跟秦知香说给她带路出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秦知香有人带路,说不定已经出了凤宅了。赵锦道:“家主,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凤笑阳沉吟了半响方道:“找什么,要走就让她走吧。”众人吃惊非常,摸不透家主的心思,一时静默,随即有人奔进来,跑得气喘吁吁道:“家主、家主!陆公子、陆公子来了!!”
赵锦道:“哪个陆公子?”凤笑阳看了床铺一眼,冷笑道:“陆西寅,来得还真不早。”掸掸衣袖便大步而出。陆西寅在厅中已经等得失了耐心,总算见到凤笑阳姗姗来迟,劈头盖脸地说道:“知香呢,醒了没有,我要带她走。”
凤笑阳语含不屑,慢悠悠地道:“你说带走就带走,我岂不是很没面子。”陆西寅怒气往上冲,一个箭步凑过来就拎住了凤笑阳的衣领:“我只是让你代我照顾她,别耍花样。”凤笑阳“噗”一下笑了:“什么代为照顾,当时你有别的选择吗?”他以眼神制止欲出手的赵岁等人,随即看着陆西寅道:“知香假死,若是让长虹剑派之人处理尸首,可就糟糕了,所以,只能靠我,不是么。”
陆西寅气得发抖,咬牙切齿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她下蛊!‘约束’是什么?杀死庄语?杀死我二姐?”凤笑阳大笑起来:“你猜猜看,也许是,杀死你呢?”陆西寅怒气攻心,一拳揍在凤笑阳眼角,顿时鲜血长流,他大喝一声:“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凤笑阳神色冷漠:“你觉得珍视之物,也许旁人看来一文不值,你再生气难过,又有何用?”
陆西寅怔然,惨淡地点头道:“不错,所以我过去送你的东西,都被你丢了。”凤笑阳一愣,冷声道:“既然你知道了,我便直说了,那些毛笔砚台,实在难看得紧,也很不好用。”“那你也不用丢掉。”“太碍眼。倒是你,拿我的作业向人炫耀,最后夫子还夸奖了你。”
“我没说那是我的!”“你没说但是大家都认为是你的。”“那是因为你总是闷不吭声!”“那你也不能偷拿我的作业。”“谁猜得出你在想什么,毛笔不合用,不能告诉我?”“懒得说,谁让你总是抢我东西。”“我抢什么了?!”……
厅中众人听得云里雾里,这二人的争论显是积怨已久,只是这争论之事,是否有点跑偏了呢?总算凤笑阳道:“你当秦知香是个宝,在我眼中就是个微不足道的棋子,我让她去杀庄语,去杀陆南雪,还要让陆东洵杀死她,那又怎么样?”
陆西寅怒吼一声,又一拳击在凤笑阳脸上,他再站不住,跌倒在地,陆西寅一脚踏前,还要再打,手臂却被人抓住,赵岁刻板的声音响起:“抱歉,家主,您虽有令,但我不能再让小师弟打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