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两日后参与武林大会的十一个门派先后到达金陵,在城内各自住下,而各路看热闹的武林人士在这一个月时间内亦陆续聚集,叫这原本就热闹非凡的金陵城更加忙碌,夜深人静,连秦淮河畔的烟柳画船都已没有踪影,却有一小队人马,个个身手不凡、行走如风,穿过寂静的街道,到了一处院落。
院内仅点着两三个灯笼,几个青衫少年面色焦灼失魂落魄,见了一行人进来,如遇救星,放声哭道:“高、高女侠,师父和师兄他们……呜呜……”一行人为首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一身鹅黄裙子束腰窄袖,闻言脚步没有丝毫停留道:“在哪里?”
几个少年忙不迭地将他们往里让,一进屋就一股浓重血腥味,那几个少年害怕得不敢进去,仅那黄衣女子一行,仔细查看几具尸体道:“都是一剑切中颈部而死,手法相当利落。”那黄衣女子点头道:“看面目,确是稷楠剑派的伍毅华掌门,能对他一剑致命,武功可想而知,”她向门边的少年们问道:“另外两个,是你们的师兄?”
一个少年看似年纪大些,胆子也大点,挪进来勉强看了两眼,含泪道:“是两位武功最高的、后日要参与比武的大师兄和三师兄。”那黄衣女子有些奇怪道:“二师兄呢?难道是他不忿比武自己没份,所以杀害师父与师兄师弟?”
那少年面露怒容道:“高女侠,我门内一向和睦,绝没有嫉妒到杀人的道理,更何况二师兄身体不适,留在扬州根本未曾来到金陵,您此言简直无稽!”那黄衣女子情知他说得有道理,嘴边却仍不服气地嘀咕:“留在扬州也指不定偷偷跑了来杀人。”只是这推论实在站不住脚,她说了也没底气。
与她同行而来的一人道:“大姐,应该不是他们本门弟子所为,一来这么做没有好处,二来,他们武功若能一举杀死师父与两位师兄,也不必跟在这门下混了。”黄衣女子白他一眼,这帮手下就知道拆她的台,挥挥手道:“先好生抬出去,等天亮了再行商议入殓之事,白欣,你回剑派去,等盟主起身就向她报告去。”
那叫白欣的男子道:“向盟主报告?”那黄衣女子道:“大师兄不在,只能向盟主报告了,十一个门派忽然少了一个,早晚会被知道,还不如我们自己先招了。”稷楠派一个小少年带泪道“高女侠,究竟是何人害了师父师兄?”那黄衣女子抚着下巴道:“若不是你们结了什么仇,那我看……说不定是那比武的十一个门派之中有人做的。”
这话一出,众人俱是震惊,那白欣素知她直肠子,什么都敢说,拉扯她的衣摆悄声道:“大姐,此时尚未查明,先不要危言耸听为好。”那黄衣女子两眼一翻,极其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瞒的,告诉他们才有线索!”说着甩开他的手向那群少年道:“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异之事,或是没见过之人来找你们师父?”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均回忆不起有何异常,却对这女子所说之话信以为真:“高女侠,一定要抓住杀死师父的凶手,为他们报仇呀!”一群人吵吵嚷嚷,弄得她极之不耐,随便交代了两句就急匆匆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抱怨:“真是麻烦死了,咱们就五个人,大师兄不知去向,冼宝黎那丫头整天只知道巴结盟主,陆西寅那个小鬼就会吃喝玩乐,只剩我跟梁绮两个弱女子为这金陵城里大小事情奔走,我哪天也要甩手不干了!”
众手下听了抹一把汗,人称江湖第一女侠,长虹剑派的斩影使之“落花”高巧玲自称“弱女子”,只怕这天下间的男子都要抖三抖,她的“落花”外号,可不是说她人如落花般柔弱,而是扫荡起对手来,对手就是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高巧玲自言自语了一阵,见底下没人搭腔,也无趣地很,“哼”了一声道:“剩下还有十个门派都宿在何处啊?去看看,可别再出这样的事情。”终于有人回复道:“盟主安排的宿处,应当相互之间都挨得很近。”高巧玲道:“很近?那岂不是很容易下手?”
众人正被她先入为主的推断弄得无言以对,高巧玲忽然道:“什么人?!”众人再去看时,却什么都没有,一人问道:“大姐,看见什么了?”高巧玲皱眉道:“人影,一闪而过,轻功真高。”另一人道:“那一边是梅英神剑山庄的人住的地方,难道凶手在那里?”高巧玲一跃而起:“赶紧去看看!”
秦知香气喘吁吁地跑回龙吟剑派的住处,前日她回到师门,除了师母徐雅丹感谢苍天她平安归来之外,其余人都表现得十分冷淡。而因则后日比武即将开始,亦算是龙吟剑派几十年来最要紧的大事,胡吴镇摆了个祭案,祈求祖师保佑,须得香灯长燃,便趁机吩咐秦知香去跪着守夜。
秦知香此刻赶回住处时,一枝香将将燃尽,她急忙换了一支新的。
适才发生之事她尚自心有余悸,不知是否有人追踪自己,随即又担心张胜义。龙吟剑派后日比武的三人是胡吴镇、王尚春和张胜义,其余弟子虽然颇有怨言,但师父之命不可违,也只得作罢。她在香案前又坐了一阵,——她自然没那么傻,叫她彻夜跪着祈福她就那么老实彻夜跪着,——她思来想去,放心不下,起身往张胜义房间而去。
夏日天亮得早些,此时天色已有一点点蒙蒙亮,不必点火折子,她刚一转弯,已经看到张胜义的房间,不期然房门却突然开了!她无处可躲,与来人打了个照面,却是个年轻女子,天未亮从张胜义房中出来,她定睛一看竟是王紫倩,王紫倩亦看到她,面色紫涨,不知所措,很快瞪她一眼,快速走开。
秦知香犹自傻愣愣不知发生何事,敲了敲门道:“胜义你在吗?”里头一阵“乒呤乓啷”,张胜义打开门有些衣衫不整,面色惶急道:“知、知香,你怎么来了?”秦知香不过担心他的安危,见他无恙便道:“没事,我还要回去守夜。”张胜义见她神色如常,想是没碰见王紫倩,心中大安,她这样突然到来,他不免有些误会,笑着握住她的手道:“既然来了,怎么急着走,我们可许久没好好说话了。”
不过一个多月不见,张胜义怎地觉得秦知香好像更好看了,过去她虽然气色不错,但身子太瘦,如今在外流浪了一圈却反倒变得玲珑有致,肤色也更莹润白皙,站在一众女弟子中十分出挑、甚至白得发亮。张胜义笑嘻嘻地将她往房里拉,秦知香只觉他的模样怪怪的,况且天色将亮,便推脱道:“香案上的香快燃尽了,我得快些去换新的。”
张胜义哪肯松手:“都五更天了,不用再燃香了,比武我一定能马到成功啦。”秦知香但觉自己失踪这么久,师父颇有微词,不想再出什么差错,仍是要走,张胜义拖拖拉拉地道:“别不好意思了,咱们迟早是夫妻……”秦知香觉得这扯得太远,与是否做夫妻有何关联?
“好你个狐狸精!!”平地一声雷,秦知香与张胜义拉拉扯扯,却不查对面厢房跑出来一个女子,扬着扫帚就是乱扫,却是另一个小师妹周菲菲,她打得毫无章法,秦知香自然能不费力地躲过,但她不想显露武功,难免挨了两下,倒是不甚痛。这么一闹腾,周边几个房间里的师兄弟妹纷纷被吵醒。
“怎么回事儿啊,怎么打起来了?”徐雅丹的外衣也是披着,头发没梳,不过仍是轻声细语的,周菲菲一见就扑了过去,哽咽道:“师母!您瞧瞧,这大清早的,就孤男寡女在房间门口,莫不是、莫不是……”她终究说不出口,张胜义脸色尴尬,秦知香却一脸莫名其妙,徐雅丹见了这阵势面色也一变道:“你们怎么回事?知香,你怎地没在陪着祖师?”
徐雅丹虽然疼爱秦知香,但众弟子她均是一视同仁,孰是孰非还是要先弄清楚,秦知香十分在乎师母的看法,有些紧张地扯着衣服下摆道:“我一整夜都在香案那边呢,只是、只是,看到有人影闪过,我害怕是刺客,所以来看看。”
周菲菲扑在徐雅丹怀里“呸”地一声:“自己****想爬男人的床,就编出什么刺客的谎话来,当真有刺客,你怎地不先去问候师父,却跑到胜义师兄房里来?!我才不信你对着祖师爷画像一整夜!”秦知香无法解释那刺客恐怕只杀参与比武之人,而她亦确实离开过香案许久,只得沉默以对。徐雅丹听周菲菲口出不逊,皱皱眉道:“我们进房里看看。”
张胜义心虚不已,但亦无法阻止,众弟子有了徐雅丹授意,在张胜义房里摸摸索索,忽地王尚春“啊”了一声,在枕头上捻起几根长头发:“女人头发!”张胜义和较晚赶到的王紫倩俱是脸色一白,秦知香一愣,想到适才所见,不禁道:“啊,这个是……”
周菲菲已经“哇”一声哭了:“师母!!您要给我做主啊,胜义他是要跟我订婚的人了,居然跟师姐勾勾搭搭!!”她哭得震天响,秦知香几次想出声都没有机会,徐雅丹见秦知香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也是生气失望,冷声道:“知香先回去,到祖师面前跪着!”